一只冰冷的泥泞的小手伸过来,他也伸出一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听到了背后魔爪bī近的声音,他拼力将女子护在怀里,落的这境地,他无悔,要死就死在一起。回望无边黑暗中来时的路,他只觉得坦然,有种筋疲力尽后的空明。
女子挣扎一下,说了几个字,雨太大,他仔细一听,隐约听到“火,火”。顺着女子指的方向,他看到了远方闪烁不定的灯火,虽然远而且微弱,看不太真切,但毕竟有火就有希望。也许是追捕者的陷阱,也许只是旅人或者牧羊人,总值得一试。
筋疲力尽的身体又凭空生出一股气力,男子拉着女子,跌跌撞撞向灯火处奔去。
天晴无云,连风都静止了,欢乐的空气洋溢在每个角落,皎洁的月娘感受到人间的热闹,散发出静谧柔和的银光。平地上燃起堆堆篝火,几百头牛羊被宰杀,几百坛美酒从窖中取出,方圆百十里的人都来了,盛装打扮,载歌载舞。黑族族长举行庆典,再大的排场都不为过。
正席上,黑族族长黑涛力和云萧居中而坐,两旁是族中长老和迎亲的两位将军。黑涛力举碗说道:“多亏了云小姐高明的医术,使枯木又发新芽,我的小鹰黑炯明重新站了起来,这第一碗酒让我们祝美丽善良的云小姐长命百岁。”人们纷纷应和。
云萧微笑举杯,以流利的胡语说道:“祝我们的友谊如卡伦山般圣洁永存。”卡伦山位于代国北部,高耸入云,长年积雪,是代人心目中的圣山。众人见她年轻美貌,医术高超,已是真心喜爱,见她喝酒慡快,又如此推崇圣山,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就是为她水里来火里去也心甘qíng愿。宴会达到第一个□,人们争着向云萧敬酒,云萧来者不拒。
董玉找到坐在角落静静喝酒的纪瑕,盘膝坐下,搭讪道:“真热闹,以前可没有见过。”纪瑕道:“不在热闹处坐,来这儿做什么?”董玉撇撇嘴:“我听不懂他们叽里呱啦,又不会喝酒,云姊也没空搭理我,所以找你聊天。”
纪瑕不说话,她也不在意,径自说下去。
“刚发现那两个人是黑族逃奴的时候,云姊把他们关起来,我还以为她不打算管这件事,或者gān脆要把他们jiāo到黑什么力手上呢,可云姊治好了他儿子的病,那女孩子就用不着殉葬,那男子也不必因为救她而受罚,还jiāo了黑什么力这个朋友。云姊做的可比我想要硬碰硬抢人好多了。”回头望一眼正席上风光无限的云萧,脸上隐隐有些沮丧,“唉,云姊聪明貌美,思虑周密,懂医术,通胡语,心地又好,我是怎么也比不过她的。”
“你很好,”纪瑕打断她的自怨自艾,说道,“你有你的好,不必和任何人比。”
董玉眼睛一亮,顿时振作起来,期待地问:“纪大哥,你真这么认为?”纪瑕点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她叽叽嘎嘎开始新的话题。
真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这么快就把烦恼抛在脑后,心思单纯,善良正直,和那个人完全不同。远远透过火光望着云萧,迷离恍惚看不真切。即使没有火光,又何尝看的清楚?
记忆中那个古怪jīng灵的小丫头,长成一个心机深沉,无qíng恰似多qíng的女子,但她竟然还记得他。为什么会答应她来到代国?被她识破了身世和目的,他大可以一走了之,等下一次机会再出手,以赵氏的实力qiáng劲,他原本就没有奢望能轻易成功,但是现在,似乎连那渺茫的希望也没有了。
“纪君,我们不防打个赌,你随我到代国,只要你能击败我,我就不再阻止你向赵氏复仇。”夜风里,女子的黑眸灿若明星,声音清冷如月下的雪,然而不是不魅惑的,让他不及细想就应下了赌约。
纪瑕摇头苦笑,找不到她的弱点,他就没有胜出的机会,但至今为止,他找不出一丝破绽。也许董玉说的对,她心地不错,所以并没有直接向人道破他的身份,而只是引他到代国,阻止他的复仇,但她绝对不会付出无谓的好心,只会理智地权衡利弊。
仿佛有感应似的,云萧遥遥向他举杯示意,纪瑕仰首灌了一口酒作为回应。
如果她治不好黑炯明的病,她会保护那两个人吗?或者只会袖手旁观以维护与黑族的关系?明知道答案,却惧于求证,毕竟她两者都保全了,不是吗?
圆月将落,晨曦已起,宴会终于接近尾声。表演角力的勇士退下了,拉琴演唱的歌手离开了,偌大的会场东倒西歪躺满醉酒的人。篝火将熄,偶尔发出劈啪的轻响。有人在睡梦中唱着含含糊糊的曲子;一个迎亲的将军趴倒在桌,露出稚气的笑容,云萧认得他叫原辰里;另一个将军呼雅台却不见了,云萧望向远处,迎亲的军士站的笔直,戒备森严,想必是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