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厉行栉开口后,原来还没有表态的官员也齐声启奏要求严惩万明宇,因为厉总辅的话无异于圣旨,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既然众爱卿皆认为当以此事正立国本,那就准奏吧。只是诛九族未免太过苛厉,这条就罢了吧,看在万卿家亦曾为国奔劳,就赐他毒酒一杯自裁吧,至于家人手足就罚没财产以充国库,死罪就不必了。”
“是,皇上英明,我主仁义。”底下黑压压跪着的人高声诵唱着。
“若众卿无事,就退朝吧,朕有些乏了。”他装着劳心劳神的样子,可那炯然有神的眸透过冠上的重重垂珠盯着厉行栉走出朝堂的背影。
“主子,万大人被皇上赐死了,唉,其实奴婢想这也不是皇上的意思,应该是总辅出的主意吧。”之儿边给我梳头边说着闲话。
“你一个小小的侍女,妄论朝政,小心引来杀身之祸。”我站了起来,任由长及腰间的发披散着。而之儿却是一愣,明白过来刚才自己的失言,傻在了梳妆台边上。
我摇头轻笑,这个丫头啊,终究还是不够火候啊。
“洛贵人,皇上要您去瑶池共赏几尾从琉球进贡来的锦鲤。”门外,传来清脆的男声,是皇帝身边的近臣高远,虽是宦官却也是史官。一支妙笔是当真生花,也毫不留qíng面,就算权倾天下的厉行栉也要顾忌他几分,只是如此才qíng之人却因家道中落又不忍其妹堕入风尘自愿净身入宫。炎城爱其才,便命他当了近臣史官。
“噢,待我家主子梳洗过后立即前去,烦请高大人稍待片刻。”之儿总算回过神来,拿起琳琳总总的珠花玉簪想将我的头发盘起。“不用太麻烦了,就梳个简单的桃尖顶髻吧,免得皇上及高大人久候。”我从匣箱中取出一支镂空穿枝jú花纹钗顺手将长发挽起,这支钗是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因我生于九月故取jú花形态命人制成,原本是要在我及笄之年她亲手cha于鬓上的,只是我尚在襁褓时她便已离我而去。披上一件青织金妆花绢的长襦,接过之儿递来的绿妆花璎珞帔帛,绕过肩将两端垂在臂旁,我迈出寝殿。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不以宫装去见帝王,高远看着我明显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说道:“洛贵人,这装束未免对君王不敬。”
“无妨,就这样吧,若是让皇上等久了,怕是更不敬了。高大人,我们走吧。”
我径自向殿外走去,头也没回,片刻后就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小跑脚步声,高远正急急赶来地跟上我。
“高大人,你的笔下写不写如我这般后宫女子,真想知道文采斐然的高大人会用怎样的文字来描写我啊。”在通往瑶池的宫道上我无心地说着玩笑话,没有查觉身后的高远脸上的微妙变化。
高远像是心事被人探知般地脸色急变,忽白忽红。是的,他会写下这个女子,但却不是为了历史是为了自己,这个或妖娆如芍药,或清幽如昙花,甚至孤傲如冷梅的女子让他琢磨不透怎样的她才是真的xingqíng真的她,也教他明白了什么是相思的滋味。虽然他是宦官也只是手无缚jī力的史官,无法奢求爱她,但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听到她的声音,他愿意就这么远远地守着她。
瑶池是前几朝的皇帝为排解宠妃思乡之苦而命人开凿的人工湖,自然是风平làng静,水清如镜。不过陆炎城绝不会是为了邀我赏鱼而派人把我唤至此处。
我们相偕着沿着修筑于水岸边的曲桥来到位于瑶池中心的无雨亭中,这亭四面环水,是说话的好地方,他摒退了下人,却把我抱在怀中,似怀抱婴孩一般。远处看来,如此姿态亲密暧昧无比。我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渐渐地竟有种自己的脉动也与之同步的错觉,觉得似要溶为一体的和谐。抬眼看他,虽近在咫尺,却不真切反倒模糊起来。良久,他才打破沉默。
“这次虽然拨了厉老鬼安在宫内的最大的内桩,但到底还是不能动他几分,他无非是少了一只小鬼而已。他的根基实在太深。”他略有惜意的话语还带着几分保留。我猜他一定还有其他的事要说,不然以他的xing子何必挑在这么个地方。
“厉行栉现在必定是在家里咬牙切齿地恨那个万明宇,恨他教出个好女儿来,这一步借刀杀人我们走得并不明显,民众到现在还是很同qíng圣上您失去一个爱妃呢。”我看着亭外的遴遴湖水,半是谑笑地说着。“真是看不出,皇上演戏的本事丝毫不输当今名角呢。只是这内务总管的官位总不能空着,不知厉行栉这次又会让什么来顶这个空缺,这么一个能控制皇室的好位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