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声正坛中已摆起红漆供案,三牺六礼俱齐。如人手臂粗细的白烛已被点燃,跳动的巨大火苗炙得靠近它的人热汗直淌,透过火光看着周围的人事竟如幻影般的不真实,有些扭曲的变形。而三柱清香也被点上,袅袅白雾因无风而直冲云霄。场中俱是军人,使我和安儿小若更显突兀。正思量间,司徒为焯与傅中宪亦前后步入祭殿向我走来。
“亦严贤弟来得好早啊,这万人同祭的场面怕有有生难得见到吧。”司徒一掌搭上我的肩笑呵呵地同我打着招呼,只是这笑意中有着预谋即将实现的得意。但外人看来不过是因如此的大事顺利举行使得这位将军心qíng大好罢了。
我亦抱拳回敬:“的确是小弟我三生有幸,得临如此阵仗。这还多仰赖两位兄长的玉成,能让小弟一介布衣参于军中盛事。傅大哥,你说是吧!”我看向有些jīng神不济的傅中宪。想必那道“不准”的圣旨让他伤透了脑筋,猜不通厉行栉的意思吧。呵,这本来就是你主子的意思,你又怎么会参得透呢。恐怕只是区区二两银的犒赏便让傅中宪失了所多的信任吧。人为财亡,果然再对不过。
傅中宪点点头,“洛少弟今日只看就行了,军中有些礼仪独特,不要cha嘴多事。”说完便独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想来仍在思考如何给军中兄弟一个合理的解释吧,只是这种事若不能立时解决,越拖越想解释就会越糟。我心中微微暗许,傅中宪果然是个好谋臣同时也是真小人,但比起司徒这个伪君子却好得多,只是你站错了营,不得不死。这时司徒拍拍我的肩膀,转头与他视线相对,他朝我稍稍点了点头并看着供桌上的酒向我眨了下眼睛。他应当准备好了,却也一手准备了自己的葬礼。因为他也只会是这场斗逐游戏中的猎物。
“主子,小若刚才见过之儿了,之儿说她那里都弄妥当了。”安儿附耳细语道。好,既然大家都上好了装,穿上了戏服,那么就鸣锣开场吧
祭师们高唱着无人能懂的招魂曲,安抚着挣扎在轮回中的亡灵们,同时也祈求着来年的风调雨顺,人畜兴泰。繁复的礼仪过后,需要有人来取酒祭天地万物了。
亲眼见着这两个代表边城最高权力的两个男人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似父子又像兄弟。只是一个的心里正在算计着另一个,还是两人都在算计着对方。终于他们在高台站定,数坪见方的高台之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壶酒一双杯。在这高台上,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有他俩才能听的到。
司徒为焯亲手将两个杯子斟满,递给傅中宪。“中宪兄,请!”傅中宪接过酒杯,一扬手将酒洒下天空,这杯叫侍天。司徒亦紧随其后将酒泼下高台,这叫敬地。然后再度将空杯注满琼浆,与傅中宪同时举杯向着底下的万众士兵喊道:“来啊,共饮了这杯离人酒,让他们安心上路,不必再做孤魂野鬼。”说罢一饮而尽,两人皆将酒杯砸下高台,瓷器与青石的撞击声轻脆入耳。而周围的士兵们也学着样子,将酒碗丢向地面,一时裂瓷声此起彼伏。
在亲眼见着傅中宪饮尽杯中之物后,司徒为焯才举步迈下高台,而我始终悬着的心却不敢放下,掌心的湿意微微泄露了我的心怯,我只是介凡人必然也会害怕死亡,如果傅中宪和司徒为焯两人只是合演一场戏,如果陈保康只是敷衍我,如果……我不敢再深想下去,如果就应该只是如果。
“主子,是时候了吗?”安儿轻扯我的衣袖,轻声问我通知小若回府的时间眸中满是焦虑。
盯着不远处正在诵念祭文的司徒和他身边一并站着的没有任何表qíng变化的傅中宪,再环视人群看到稳如泰山的陈保康,还有那些可能作为牺牲品的数以万计的士兵,“再等一会儿吧,安儿,我们不差这会了。”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却茫然没有焦点。
突然傅中宪的身形踉跄了一下,虽是极小的动作,却逃不过近处围观者的眼睛,我与安儿相视一望,急步冲上前去。
“傅大哥,不舒服吗?是不是晒得太久了啊?”我与司徒一人一边架住他摇晃yù倾的身体,明显地感到掌心传来的颤抖,而豆大的汗珠自他额下滴落,傅中宪紧咬着牙关似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渐渐失去神采的狭长细眼却死盯着司徒为焯:“为~~,为什么要~~,要下毒害我,我待你如~~!”一语未毕,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溢出,连鼻腔中也淌出血来。我回头以眼神示意安儿时候到了,安儿领命而去,不多时匆匆而返还带回一条手巾,“主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