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捏一下自己的面颊,房门轻轻一响,有个人端着个碗走了进来。
朝辞。
他身上穿了套花青色的衣裤,原本介乎于天蓝与孔雀蓝之间张扬亮丽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是如此jīng神,他笑嘻嘻的端着碗走进了,似乎把室外的阳光也顺路领了进来。
“吃点粥吧。”他笑着说:“里面加了点桂圆ròu,还有红枣,吃了会好睡点。”
我接过粥碗,尝了一口,味道很奇怪。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笑道:“原本还想加点儿人参,怕你身体虚,受不住大补。”
我不做声,慢慢的啜着,心里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感觉。假如身边的这个人真的不过是个有份体面职业的丈夫,假如自己真的不过是个体弱多病喜欢闹小xing儿的妻子,假如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宁静温馨的一刻,这会不会就是王大妈她曾说过的幸福?
可是现在……假如现在他能够抛开一切,假如自己也愿意陪伴他,假如……
没有再想下去,也不能想下去,宁静的生活,对我是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可是现在身不由己……世上又有几个人能随心所yù,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你的病……这样多久了?”朝辞忽然问我。
“总有半年了吧。”我垂下眼睑。
郁南王没有骗我,那口水里面果真有着置人于死地的毒药。自出了陵州,我便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三月前的第一次寒疾发作,我才明白喝下那口水的代价是须得付出xing命。寒毒无法可解,逐渐腐蚀了我的身体,我的心脏,渐渐脆弱到经受稍微激烈的刺激便难以抵抗。
总不能回转陵州去求那人,只怕见到他只会死得更快。当下如面临绝症一般,只管遁迹市井,寄qíng山水,但求能平静渡过最后一段岁月。谁知这短短数天来发生的连串事qíng风起云涌,人如枯叶,身不由己。
人生如此,薄命如斯,又复何言?
“你中了毒。”朝辞的声音象一手折断冬天檐下的冰柱,清脆冷绝中有一股狠狠的杀意:“你中了那个人的‘离人泪’!”
那个人?是哪个人?
他认识的那个人是那个人么?
“chūn熙是吧,你放心。”他看向我,神色忽地回复淡然,“我会为你找回解药。”
我怔怔看他。这人到底是谁?他除了一张嘴外还有何等能耐,敢找那个谈笑杀人的人讨解药?
我摇了摇头:“不想欠你太多。”
忽然感到疲乏,仿佛半生倦意都于此刻席卷而来,前世qíng仇早已尽忘,死生不过如是。王大妈,你想看到的一鸣天下,龙吟凤翔,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去争取了。
朝辞一怔,剔眉一笑。
这一笑当真意气风发,光华四溅,霎时照亮了整间斗室。
“说什么话呢!别说只是吞了点儿‘离人泪’,便是把全天下的毒药都吞到小肚子去了,我也救得了你。你是我娘子,我不救你谁救你呢。夫君救娘子,天公地义,哪里有什么谁欠谁的。”
说了一串子话像是呛住了自己一般,忽地岔住问道:“你还要不要吃粥?”
我摇头。
“分明是嫌弃我煮的东西难吃。”他笑,收起碗来。
“安心在这里休息,解毒的事qíng不用担心,你还有很多日子好活。”顿了一顿,终是说了出来,“你替我担心,我很高兴。”
转身去了。
鸠宴(上)
渐渐觉着朝辞很像葵花。放在暗处都像是要燃烧起来,阳光下看来一朵赛一朵的盛况,让你觉得生活中有了灿烂的意味。
至于找某人要解药的事qíng,那个早晨以后就没有再被提起。有时想想,如果他忘了也好。
目前的生活状态非常非常近似我向往中的那种平静,而且因为有朵葵花在,平静中不至于沉寂,不至于幽沉。
这几天来,朝辞一直很忙,早出晚归,很标准的勤奋员工。只是往常那对一切都带着调侃不屑的眼神多了几分况味。
居然有一次,我看见他盯着墙头那枝红杏发呆。嘴里自言自语道:“居然是jī冠,竟然是jī冠!”
从他后面经过的我几乎没一头栽在地上。朝辞察觉,回头笑笑:“钱庄里来了个人,竟然用很浓的胭脂画了幅jī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