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昶!”
他其实早已知道的,自己深爱着的人,是怎样地执拗,总是要等到他命在旦夕之间之时,才肯放出自己内心真正的qíng感。
曾经,在他与阳堂生死对决的时候,是如此。
如今,为了结束一十八载的折磨,亦是如此。
第二章 东厢记 8
东厢。卧房中唯一的一张大chuáng上。
血衣已然除去,伤处已然经过清理,白色的纱布一层层缠绕着胸膛。那个dòng口,药粉一把把地往上盖,才勉qiáng止住了鲜血的喷涌。
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侍立在房中,不敢稍离片刻。
皇帝坐在chuáng前,哀伤yù绝,不敢稍离片刻。
旋眸原本坐在软椅之上,伏在chuáng沿,紧紧地握着茶昶的手。但是,她频频地昏厥,皇帝只好将她抱到chuáng的内侧,让她与他的父皇并排躺在一起。
她很快地醒来,但是,茶昶却不醒来,日复一日地。
他的气息微弱但均匀,他的躯体柔弱但温热,于是,她知道,他只是因为太累了,所以长久地沉睡着。
她一遍遍地,在他的耳边柔声呼唤他。
她已不记得他的身份地位,她已不记得曾经十八年的怨恨,她已不记得泠氏,不记得西沃……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她生来是为了遇到他,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与他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她不求与他同生,但求与他同死。她不愿自己长命百岁,但求与他同xué长眠。她不愿自己孤独活生,但求……但求那一刻,他万岁之时,她能够随他身边,与他同时同刻同赴天庭……
她说:茶昶,如若不是生在西沃泠氏,如若我的父亲不是泠玖炎,我也许便只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儿,日子平凡得一如湖中淡水,波澜不惊。
她说:茶昶,如若那一日你没有在御书房看到我的画像,我也许便没有机会进入皇宫,也许从此便能做一个平民家的媳妇。——当然,也许,我也可能会被你的父皇选中……那样的话,总有一日,我还是会遇到你……茶昶,你我的命运,注定了要缠绕今生今世……
她说:茶昶,如若没有你,我也许便会嫁给阳堂,过着永远相亲相敬的日子,即使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我仍然不能明白,其实,我并不爱阳堂……
她说:茶昶,你一定还记得我右脚踝上的字吧?在我们合体之夜,你用一块红彤彤的烙铁,将你的名字烙在我的身上……于是,从此,我在灵魂深处,为自己烙上“茶昶的女人”的印记……
她说:茶昶,我曾经万分怨恨你,曾经用了一十八年来仇恨你,曾经嘴里qiáng说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回你身边……可是,茶昶,无论如何,我都不愿看到你如今这样……不愿意……
她说:茶昶,你若不醒来,旋眸便会从此愤恨自己,便会将曾经十八年的苦痛折磨延续下去……茶昶,你不能结束了我的一种痛楚,却又使另一种痛楚植根在我的身上……茶昶……茶昶……
可是,他的气息虽然均匀但却微弱,他的躯体虽然温热但却柔弱。于是,她知道,他睡得那么沉,以致于根本听不到她的苦诉。
但是,她仍然日复一日地,在他的耳边,一遍遍地,柔声呼唤他的名字……
第二章 东厢记 9
很多个日子之后,旋眸从梦中惊醒。
她伸手一摸,却摸到空无。她惊恐地喊:“茶昶!”
一直侍立在chuáng前的秋莘急忙说:“太后莫急!太后莫急!”
旋眸一把抓住秋莘,急急地问:“茶昶在哪里?太上皇在哪里?”
“回太后,太上皇在——”
旋眸不待秋莘说完,便迅疾地下了chuáng,迅疾地向外奔。秋莘急忙跟去搀扶,却竟是跟不上她的步伐。
她狂乱地向外奔,拼命般地搜寻着他的味道。
直到奔到院中,她才蓦地停了步。她压抑着心中的狂乱,小心翼翼地接近他,轻轻地捉住他的胳臂,轻声说:“茶昶,你……”
茶昶轻柔地为她拂去额上的乱发,温柔地说:“不要这么着急,我不是在这里吗……你看,你的头发乱了,衣裳也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