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震,我看见他紧握双拳,指节发白,半晌,苦苦一笑:“我又能如何?我只是豪无实权懦弱无用的九皇子!”
我转过身,向前走去,忍住眼底的泪,不知为我或是为他。
父皇的寝宫,药香弥漫,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让我走近些,抬起头。我照做。那日远远望他时只觉雍容,并未发现他的脸上已布满细细的皱纹,眼中带着纵横jiāo错的血丝。我发现我不恨他,只可怜他,皇帝的宝座是众人眼馋的俎上ròu,他不过是个猎物,不过是个傀儡。
“你很像你娘。”他开口不着边际。
我疑惑。
“所有妃嫔,唯有你娘是真心待我。我仍护不了她,还……”他深深叹气。
我想起娘倚窗远眺的神qíng,如此深qíng无怨,我一直在猜,她是为哪个男人等待,却怕惹她伤心从不敢问出口。
我失神地望着他,猜测他年轻时的模样,娘等的是他吗?他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讪讪地转眼看着chuáng边青瓷瓶中cha的一把chūn梅,那花也如人,奄奄的没什么jīng神。
“你在想什么?”父皇问。
“还是chūn天啊,这花就要枯了呢。”我漫不经心的答道。
父皇眼神忽的有些迷乱,执起我的手,几乎要掉下泪来。
“玉娘,玉娘,你莫怨我。那个男人是晋王最信任的手下,如今派入宫中,不知有何企图?求你为我探一探吧。我身边也只得你一人可以相信!”
我心中惊讶万分,内qíng竟是如此?大唐皇室没落至此,这个有五成机会是我亲生爹爹的人如此待娘,我的娘亲,可怜的娘亲,难怪你会郁郁而终。我直直看住他:“你便这样待对你真心之人?”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来。
他跌坐在地请醒过来,十二分的苍白虚弱。
“呵呵,没关系,你尽管把我嫁掉好了,牺牲自己的妻女家人,也不在乎再做一次!” 我冷冷地说道,身躯不停颤抖。
他失手摔碎了药碗,门外的人一拥而入。我被淹没其中。忽然发现九哥,死死扯住他衣袖,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行到无人处,脱了鞋,爬上棵老槐树,终冷静下来,立刻后悔:在父皇面前话说得那样绝决,这一搏,不成功便成仁,毫无转圜余地,我并不如我一直以来所以为的那般圆滑。
口中衔着几朵槐花,无意识的吸吮,忽的听到咪呜咪呜的叫声,是九哥的那只猫儿,睁着双碧绿的眼睛瞅我,凑到我身边嗅嗅,自动自发地舔起了我手中的槐花。我抱起它,不禁失笑,这小东西竟还在。
又闻话语声,猫儿不顾劝阻跳下,落入九哥怀中,多么熟悉的场景。
我尴尴尬尬一笑,不及藏起luǒ着的双脚,九哥又皱眉。正yù翻身往下跳,腰间多了一双大手,转眼间我便被揽入他怀中。那男子轻轻将我放在地上,为我套上绣鞋,动作温柔。这样的温柔,是我最最不能抗拒,我的心无可抑止轻轻颤动,脸上浮起红云,温顺地任他摆布。他低头时,我只觉他高大俊挺,线条刚硬,目中一片星辉斑斓,待到他抬起头,方认出他正是那天的扯落我面纱的无理男子。
九哥涨红了脸,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我想起九哥一向不爱我与其他男子太过亲近,连忙推开那人,讨好地向着九哥笑。
九哥脸色刚刚缓和,我忽而想起那男子是晋王世子,不可得罪,望向他。他的脸色铁青可怕,我对他一笑,低下头不说话,走到九哥身边,回头再看看他,他愣愣地望着我。我忍不住再一笑,抱过猫儿,匆匆走开。
隐约听见九哥对他说:“十二刚刚及荆,还像个孩子似的。父皇想让她留两年再嫁。”
我一阵惊喜,父皇九哥果真护我。
这段日子,父皇qíng形不妙,宫中嫔妃人心惶惶,各自寻着出路,父皇寝宫冷落寂寥。那天深夜九哥和我陪在他身边。他神志模糊,抓着我的手,喃喃叫着玉娘、玉娘……听得人好生心酸。
我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心知他将去,那种恨意莫名的消失了。我用手巾沾着清水擦拭他的额头。
“玉娘,你放心,容容虽不是我亲生,我也必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好好好,我不把她接出冷宫,给她自由,护她xing命周全,我什么都答应你,玉娘,只求你睁睁眼睛。”父皇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