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顺利离宫,这世上再无李玉芙,只余符玉容。
九哥的双手紧扣着我肩,生生发疼,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我伏在他胸前,感到发间滴落的湿热液体,心一痛,仿佛看到某日夕阳下,九哥身披金光神采飞扬大步向我走来。
耳边九哥呢喃低语:“容容,容容,容容,容容,……”
他的手忽然一松,手捂着胸口,脸色灰白,蹲下身来,瑟瑟发抖。
我骇得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大喊:“御医,御医在哪里?”
九哥痛苦得在地上翻滚,口中溢出压抑至极的呻吟。我握着他的手,阻止他抓伤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九哥,我的九哥怎会如此?
我在九哥身边守了一夜,他不时胡言乱语,忽而疾呼我rǔ名,叫我莫离他而去,忽而让我速速离去,忽而又嚷着莫要恨他,不论任何人恨他都可,但要我莫恨他。我心如刀绞。
九哥死死拉住我手,我贴近他身边为他擦汗,他口中低低缓缓道出一句话:“容容,我至爱你,从未将你当作妹妹,而是将你当作女人,挚爱。”
我一震,眼角渗出泪,理不清心中千头万绪,轻柔地吻上他额头。他渐渐安静下来。我方察觉自己早被莫名qíng思纠缠至深,无法脱身,唉,我的九哥,以往,我爱你如兄,敬你如父,今日,见你脆弱如斯,又疼你如子,这算是爱qíng还是亲qíng?我分辨不清。
我叹了口气,虽知此宫中藏着凶险,却再无法置之不理,只顾自己一心逃开。
再见到芝兰已是十几天后的事了。
她一脸神秘的笑意:“玉容,我弄懂了图,知道该如何逃出生天了!还记得莲池上无名的小轩吗?月圆之夜,cháo汐之力会启动那里的机关,子时至丑时之间,我们可以从密道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我歉然低头:“芝兰,你独自逃生吧,我决议留下来陪伴九哥。”
她愣愣忘着我,愕然:“为什么?”
“九哥病了,病得很严重,我,我无法弃他于不顾。”想起九哥,我的心揪结做一团。
“什么症状?”芝兰急切地问,脸色都有些不对。
虽有些讶异,我还是细细答了她。
芝兰转过身去,怔怔望着窗外的浮云。忽然开口:“玉容,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妹妹,略比你小上一两岁,不知被我父兄卖往何处,她是我唯一的牵挂。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她,快要绝望之时见到你,就觉得你似我妹妹一般。我曾发过誓,定要让我妹妹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论我会因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燃起逃生的念头是因你,你若不走,我独自走又有何意义呢?
你,你知道我为弄懂这张图付出了什么代价吗?”她回过头,直直望着我,双眼中带着泪,“我陪着朱友贞那个畜生过了三天,他答应放我走。”她撩起袖子,白皙的藕臂上满是伤痕。
“他赢了他哥哥,下月初,你便要嫁入朱家,不论你九哥同意与否,你该知道,你九哥为何要你逃了吧?今夜便是月圆,不走就没机会了。”
我的手轻轻颤抖,左思右想,心中有个声音冷冷嘲笑我的愚蠢,我苦笑,正因为九哥用心良苦,所以我,更不能逃:“芝兰,我,你先逃生,一个月后,等九哥病势稍愈,我自会脱身。”我笑着安抚她。
芝兰默默望着我,未再开口。
想想芝兰,叹息一回,又隐隐觉得怀疑,没心思去多想,便随意收拾了几件东西,yù带去九哥那里。忽觉闻到甜甜的香气,仿佛年幼时娘亲身上的香气,又仿佛回到长安,爬上了宫外那株开满花儿的枣树,让我安心,眼皮渐渐沉重,我靠在chuáng边略作休息,黑影闪过,额上一阵刺痛,我却睁不开眼,心中不甘,我硬撑着不昏睡过去。
有谁将我缚在背上,健步如飞,朦胧中先是听见许多人大叫着失火,然后人声渐远,又听得泊泊的水声,接着是咔嗒咔嗒的机关开启声,我们走下台阶,所有光亮一瞬间消失,半梦半醒间,却也觉得奇怪,那背脊骨骼纤细,我的鼻端也缭绕着淡淡香气,当是女子啊,竟能轻而易举地背负我行走。
走了很长一段路,她将我放下,开口说话,分明是芝兰。我骇异,又觉应在意料之中。
“勖少要的女人在这儿。”
“李拓呢?”
“李拓已中了蛊毒,脱离朱家控制则必死无疑,朱友贞好深心计,长安借昭宗名义指人谋反,杀得皇家只剩李拓一条血脉,现在又想借我们的手除了李拓,我们背骂名,他们名正言顺称帝。哼,人人都说李拓病了,不许探视,幸得十二公主与我jiāo好,言谈间,被我发现其中玄机,再细细看了那药渣子,果真如此。你就这么跟勖少回报吧!对了,我妹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