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三天,平没有再来,而唐流始终沉默苦gān。没有了诱因,浣衣部的女孩子渐渐板不下面孔来嘲讽,众人手下留qíng,她的日子好过许多。
然而平静总不长久。第五天,隆派内房的人来找她去。
相府的大小花园层层套套。走过华盖亭亭碧树成荫的青石小道,在府南侧的书房里,隆一手素卷一手香茗,向着唐流略略点头。
“听说你已回到浣衣部了。”他淡淡道:“唐姑娘伤未大好,何必这么xing急?”
“少相言重了。”唐流唇角带笑,眼里却不笑:“婢子被分派到相府来,是做工,不是做客。”
“你倒是懂道理。”隆早受惯了她柔中带刺的谈话方式,也不在意,放下书,端起明瓷薄胎的冰纹茶盏啜了一口。忽然,脸色一沉,‘啪’地一声将茶杯掷回桌面,喝道:“唐姑娘,你这一招使得可算太过鲁莽。”
他素来遵循温文秀雅的君子风度,从来不会对府里的男仆高声说话,如果婢女做错事,通常是一笑了之或是令管家代为管束。今天居然肯当面严词责怪唐流,倒叫唐流也吃了一惊。
她不解,奇怪看他。
“前几天,我已提醒过你不要与平将军来往过密,唐姑娘不听也罢。现在弄出这种事来,不仅令齐王脸上蒙羞,更要毁了平将军的前途。”
他冷冷盯住她:“昨日围场狩she大赛,平将军胜出全场,皇上大喜之下令他自己开口讨赏赐。你猜猜,他要了什么?”
唐流满面疑惑,听了这话,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哼。”隆眼光如剑,见她如此更是心中有数:“你果然是明白的,虽然他曾救过你,但你们毕竟地位悬殊。我允许他进府,是为了给你机会去回绝他。你倒好,乘机挑唆引诱。你知不知道,正是因为你们的不顾礼数、信口开河,昨天狩猎大赛才不欢而散,皇上齐王都大失面子。你就不怕这样做会害了平的xing命?”
唐流被他骂得呆住,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回瞪隆:“少相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你要装听不懂也可以。”隆冷笑:“看来以往一直是我小看了姑娘,你不仅有勇气更是有谋略。今天叫你来,并不想审问你,只是要给你句忠告:唐姑娘,世上万事早有定数。任凭你如何懂城府、敢拼命,只怕是命中注定,无论怎样也休想一步登天成为将军夫人。若是再不知悔改,只怕是奴婢也做不成了。”
他语气不缓不急,杂带着挖苦嘲讽,说完甩袖起身便走,出门扬长而去。剩下唐流被训得面红耳赤,气得浑身发抖,抬起头来,房里早已人去楼空,还有谁肯听她辩解说明。
她忍着气,支撑着回到了浣衣部。一早就有人跑去将消息通知给众人,见她灰败着脸色走进去,女孩子们哪里会有好话等着,唇枪舌剑披头盖脸,又是一轮口舌冷语。
这晚,唐流留到最后才走,她无力地来回搓着每件衣裳。回首一整天的工作,不过是一连串的重复动作,然而她更明白,对于自己,今后所有的日子也是同样的重复往返。经过这件事,她已算身败名裂,将一辈子堕在这暗无天日的洗衣房里,死寂沉默,万劫不复。
顺手拎起一根衣带,她愣愣地盯看了很久,徐徐将带子缠在手上。丝质的织品薄而韧,禁得起重物qiáng拉,是不是只要一个动作,稍微的一些不同,就能让人从这样无尽的苦难中逃离挣脱?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直以来,以为只要硬起头皮,什么事qíng就都能闯过去。但生活的磨难如此琐碎,一道道不致命的小小伤痕,终日噪杂喋喋不休。终于,令人忍无可忍,奋力抱定它同归于尽。
唐流站起来,环顾一下四周,举步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有几棵晾衣用的树木,粗壮的枝桠离地一人多高。平时,底下垫一只椅子便能把全幅的被单纱帐晾上去。唐流站在树下,忍不住眼眶发红。父亲说过枉死之人魂魄飘散,将永远得不到轮回,想来游dàng的鬼魂也要好过受难的活人。否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要寻短见。
她低下头,心酸落泪。
“唐姑娘。”突然有人轻轻地叫,声音不大,在寂静的院落里分外清晰。
唐流一怔,抬起头。
一个女孩子从院门间挤进身子,左右打量一遍,才蹑手蹑脚地向她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