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能永远见到我的。”唐流叹息,坦言:“我以前曾是齐王的妾,现在是少相府里的奴婢,我父亲又是遭发配的罪臣。”
“我知道。”
“将军正处在飞huáng腾达的机遇,这一辈子也不该与我这样的祸根有任何联系。”
“你错了。”平突然抬起头:“唐姑娘,我不是个登徒子,也不是热衷名利之人,上战场是为了替国家效力,来这里是因为我真心喜欢姑娘。”
“是么?”唐流微笑,想不到身处惨境居然还有福气听到这样的美言,她转头看他,清朗英秀的少年将军,没有一分贵族子弟的纨绔气息。唉,那句话怎么说?恨不相逢未嫁时,她也算是嫁了人,再不是自由身。
唐流不由叹气:“平将军,谢谢你的错爱,可是,以后请不要再来了,唐流担当不起。”她面色惨淡,轻轻道:“将军的qíng爱若是一时的兴起,那便是无果;若是长久的念头,那就是非份之想。而且无论怎样,终会成为唐流与将军命运里的坎坷。何不转头回去,大家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只怕再继续qiáng追硬取,只会令它变成一段孽缘。”
这话说得诚恳凄凉,平只觉心痛不可抑止,他猛地跳站了起来。
“如果我硬是要坚持下去呢?”他悲伤地凝视她:“我来这里前已经详细考虑过,事qíng发生了就会存在因果,我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唐姑娘,你能不能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救出去。”
他站起来时高大若玉山,面容坚定真诚,征战沙场的年轻人身形矫健如豹,宽大的手掌上指节圆浑突起。唐流不由联想到齐王与少相,他们的手指纤长如玉,骨节文秀细致,大多数时候是用来拈笔端酒与抚摸美女,哪里比得上平的安全有力,可是,他还是保护不了她。
“请问我怎样做才算是相信你?”唐流轻轻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平不过是失望,她才是最悲哀无奈的那一个:“要职大臣的婚事必须事先向朝廷呈报,难道将军天真到以为皇上会应允你娶一个罪臣的女儿、齐王的妾为妻?”
她顿了顿,又道:“或者是我太天真了,将军不过是打算让我作妾。那可就要抱歉了,唐流虽然薄命,却还有点小脾气。作妾是什么滋味我已经尝过了,本小姐没有兴趣、如果将军所谓的救我于苦难是指这条归宿的话,那就千万请您高抬贵手。我不稀罕,qíng愿在浣衣部终老一生,将军的宠妾位置还是让给别人去享受吧。”
5 深知红尘世qíng薄
她的声音越说越大,理直气壮,脸上浮出红晕。平看得呆住,第一次,有女孩子敢这么对他大喝大叫。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喜欢唐流,正是因为她的这种犟脾气。记得刚从水里把她救出来时,明明面孔雪白气若游丝,偏偏咬紧牙关不肯呻吟,自始至终眼光倔qiáng。在见惯了娇弱婉约动辄啼哭依恋的女子后,唐流的身体里似缠有韧铁钢jīng,百折不挠、无坚不摧。可她却是这么个纤弱jīng致模样,仿佛jīng雕玲珑的玉器,一不小心便会折断破碎。
平低下头,自觉无地自容。唐流说得完全正确,他不可能娶她为妻,并非是他不想,只是朝廷绝对不会答应。折子若是呈上去,弄不好皇上会大发雷霆,他的能力只限于让她作妾。
唐流冷眼旁观,看他面颊上红cháo阵阵,似乎羞愧无言以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九分。她站起身来,让眼泪自己从喉口咽下去,“您想通了么?”脸上却是微笑:“将军,匹夫之勇只适用于疆场杀戮,家务事里永远要考虑明白。否则,只怕你心里想救唐流,实则却是害了我。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她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木盆边继续工作,再也不去看他一眼。
半晌,身后传来衣袂声,唐流知道,平已经回去了。
她并不是故意为难他,只是,事到如今,并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唐流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心,记得她五岁的时候,家里曾请来高僧为她看相。那白眉锐目的老者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说是此女一生命运多厄,大祸小事不断,是个天生该cao心伤神的种。如要解脱,必须一生养在家里不与外人相近。父亲为此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本以为凭着家里略有薄产,可以让女孩子少吃些凡世的苦头,谁料得……
唐流用力将双手浸回木盆,那一条锦绣彩衣河,正隐隐泛出冷笑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