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杀了人。”胡存生扭捏半天,终于吐出句话,吓了唐流一跳。
“我重伤了村里的一个富贾。”他舔着厚厚的唇,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他太欺负人了,我也是错手……”
“哦。”唐流明白过来,伸出手去,拍在他肥厚的手掌上,安慰他:“我知道,你是被bī的。”
“是呀,唐流姑娘,你不知道,有时候人是会被bī急的呀。”想起往事,他的脸膛又红了起来,望着远方,叹了口气,不住反复说:“我也是被bī的呀。”
唐流淡淡地笑,立起来,也随看他的目光看向远方。真的,想来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一步步的路途坎坷,一切,不过是身不由已。
在骠骑庄的日子过得可算轻闲, 真正的与世隔绝,长天、骏马、糙地、慡快人。闲来无事,唐流喜欢坐在木栏上发怔,抬头,是无尽苍穹,平视,则是平原广阔。大把的时间可以回忆,究竟,她曾做了什么,得到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某日,罗庄主派人来请她过去。这次,来找她的人,是长青。
自进入庄子后,他是最少和她说话的人。若非必要,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她,可是今天,他竟然迎上来问她:“唐姑娘,你在这里可还习惯?”
许是长久不与人主动说话,他忧郁严肃的面孔上有一丝不相称的羞涩,他说:“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可以来告诉我。”
唐流只觉吃惊,随着他穿过空旷的糙地。一路上,她好奇打量他,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她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除了脸上,身上竟还有无数条疤,不论是手腕、脖颈还是面颊上。隐隐地,阳光下藏不住深深浅浅的伤痕,面上那一指长的不过是最明显的一条。在它之旁,暗花般涌出百足印迹,极细的道道yīn影,每一动作,便会在明媚太阳下闪出光泽。
在说了那些话后,他回复到无语,领着她去见庄主。
罗庄主却是个直xing子,还是满脸的络腮胡子同一副不耐烦的表qíng。不过,他看唐流,倒也客气:“唐姑娘,庄里的生活还满意吗?”
“谢庄主关心。”唐流又一次吃惊,她不过是个受罚的罪人,怎么劳得动骠骑庄庄主的亲自慰问,这个道理她想不通。
“你不要奇怪我为什么突然来问你这个。”外表粗鲁的庄主居然眼光锐利,心细如发:“长青,等会你把她带过去看看,这事不用拖,早办早了。”
唐流被他说得满头雾水,可他已回过头去,不再同她多说一句。身后,长青已打开门:“唐姑娘请随我来。”
其实,来了这些天,唐流有些了解这里的生活方式。男人的天空下,女人不过是个附属,照顾归照顾,他们也不在乎她的想法,所有的事qíng早已安排完全,她所要做的,只是习惯。
只好闭了嘴,跟在这个男人身后。
出乎意料,他准备了一匹马车,那种很简易的单人马车,以灰色布幔蔽日,他让唐流坐上去,自己抽鞭在手,驱着马,像是去赶集。
自始至终,长青还是沉默,早上的几句话已是他所有的表达极限,凄凉表qíng又笼罩上来,将他与身旁一切隔开。
走了一段路,马车停下来,长青以手叩车架:“唐姑娘,我们到了。”
唐流才yù揭开车帘,他又出言阻止:“请不要下车,那里有个打铁铺,唐姑娘只须看一眼。”
什么?打铁铺?唐流大是奇怪,回身去揭窗帘。窗外,已是人流往来热闹的城门口。寻目望去,果然有一只小小的打铁铺,炉火通红,金星四溅,一个男人胸襟大开,露出肌体光滑结实的胸膛,奋力敲击锤打不休。
眼光上移,停顿在他的脸上,唐流完全呆住,那个敞胸露怀的打铁人,竟然是平将军。
之前,她每次见他,无一不是衣冠楚楚挺秀丰华,不过一个多月,再次相遇竟已成了贩夫走卒的打扮。
唐流目瞪口呆,傻傻看着他,一手执铁锤,一手夹马掌,每一重击间挥汗如雨,qíng不自禁,她又要去揭车帘。
“请不要下车。”长青再一次阻挡:“相信我,唐姑娘,你们此时相见是很不明智的。”
“可是这一切怎么会这样?”唐流茫然问他:“难道也是太后怪罪了他?”
“不是。”长青摇头:“唐姑娘,我们不能在此久留,你等一等我,等会自然对你解释一切。”他跳下马车,又回头叮嘱:“请千万不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