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叫你去请侧妃么?人呢?”他直起身,沉了脸色。
“回王上,”侍从不敢抬头,“雪娘娘说------说身子不慡,不能来给王妃拜寿。”
“混帐!”他大怒,把茶钟一丢,摔个粉碎,“混帐女人!再去,就是绑也要把她绑来!”
“我王,”我轻轻拉拉他,“坐下说话,又想吓唬人家么?”
他脸色稍缓,复又坐下,拉住我的手,“这混帐女人,也不知闹个什么,整天只拗着个劲,难得你不与她计较,她还得寸进尺,你叫我怎能不气!”
“扑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自己都不气,你又气什么!”那侧妃名雪绺儿,渤海族,算来也是一名王女,那一年北国灭了渤海部,老幼妇女,尽掠为奴,她便被赏给了塞戈安图为妾-----还是我嫁来之前的事qíng。
“我怎么不气,”他怒气稍息,“平时也就罢了,你的生日,叫她来磕个头她也不肯,这不是反了么?”
“我王,凡事都要心甘qíng愿,若是雪绺儿不愿,何苦bī她,难道她磕了这个头,我就真的长命百岁了么?”我不以为然地笑笑。
那个蓝色眼眸的女孩------恁般爱恨分明的xing子,如今我为正她为侧,塞戈,你是宠我的,可是她是爱你的啊,怎么会不介意?怎么能不介意?你奢望自己的女人和和气气做朋友?你为何不叫老虎自己脱了皮为你fèng衣裳?反倒更容易些-------除非,她也不爱你。
“好好的日子,就是她来搅和!”他气倒是消了,只是面子上下不来。
“搅和?你不也是么?”我白他一眼,“那陪嫁的定窑茶钟,四个已经被你摔了三个,今个把这最后一个也赔上了,少不得再请皇兄千山万水地遣人送来。”
“------”他这才发觉,有些窘,“这个------本王一急就忘了------”
我笑着摇头,伸手推他,“臣子们都在外院候着呢,快去吧,没的在这惹人讨厌。”
“-----”他笑了,“好,你且歇着,一会可有好看的呢!”说罢站起身,却又趁我没留神,在面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方才心满意足,大步流星地去了。
雪泥鸿爪 之 烟逝(三)
他待我如何,我是明白的。
只是,太过明白-------就注定活得痛苦,反倒不如糊涂,也少些难过。
碧云天,huáng叶地,秋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都是离人泪------
几番梦里醒转,尚以为是水殿风来暗香满,明月伴我酒阑珊,待细看,却只有北风萧萧胡马鸣,寒气脆貂裘------
chūn风繁弦脆管,夏梦花底扁舟,秋高雨晴烟晚,冬窗看取新梅------那般旖旎景致潇洒心qíng------奈何三千里地家国远,别时容易见时难!
怎能忘------过往多痕,娘亲,父皇,年少妄为的时光,一切或悲或喜的记忆,都生长在那里,也埋葬在那里。
如何能,错认他乡为故乡------
然而,我回返之日,便是两国对决之时。
南帝北王,一般少年英雄,皇兄,是云中日,而塞戈,却是风中雷。
那旭日,隐在云中雾里,好生和煦温暖,然云飞雾灭,光芒便如剑,破空,刺人心胸;那惊雷,风里听去,连绵不绝,震天动地,实则不过转瞬而住,便化做万顷甘霖。
一个,是我的兄长,另一个,是我的夫君。
谁负谁胜,对我来说,都是------辜负。
面对的,总是无法选择的选择------
“公主,洛大人求见。”
“宣吧,”我醒过神,淡淡吩咐。
“微臣叩见公主,恭祝公主福寿齐天!”洛臣便是一跪。
“大人请起,不必多礼,”到底患难与共,心里,还是和别人不同的。
“公主,皇上派了使臣来,问那寿礼,公主可喜欢么?”
“------喜欢,”皇兄送的,乃是娘亲当年自绣的一幅绣像,画里她俯首凝视摇篮里的哥哥与我,笑意娟娟,先前一直供在皇兄的寝宫里。
“我的礼物,皇兄收到了?”我不愿多想,岔开话题。
“收到了,皇上得知公主安康,甚是欣慰,特命臣好生看护公主,亦望公主多加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