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公主下嫁北王塞戈安图,两国结好,边境休战,开放买卖,北国又还出燕州五城,烽火暂休。
这新北王,果真不可小觑,不过两度星霜,眼见北都日愈繁华,虽难比南朝,却已有富庶安康红尘模样。
铁骑无声望似水,那兵力,也是一日qiáng似一日。若两军再度相逢沙场,未知谁胜谁负?便是胜,也是无定河边枯骨如雪------伤痕累累,但------终究是胜。皇上要的,是胜。
所以,至亲至爱如公主,也要舍,也要牺牲。
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那塞戈安图又如何不懂?只是qíng动处,心------再不能自主。
尽平日里刀锋豁利百炼钢,公主面前,也全然化做水波缱绻绕指柔。
只有她,是紧要的。所以不惜提早动手,容不得索脱不花看她一眼,碰她一下。
他,待她是真的啊------
她呢?
看不出------皇上的看不出,是深不可测,公主的看不出,是淡无可寻。
对着北王,也会嗔,也会喜,也是转盼万花羞落,但那欢喜,是淡淡的笼在面上,却未必深深地烙在心里。
也许,对于公主,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真心又如何,试问天下有qíng人,有几对得成眷属?那世间的神仙眷属,又有几对可以相偕白头?
况公主与北王,本是时势姻缘,缘分虽在,尽头可望,也只得这般漫不经心,才能无累无牵挂,若付得太多,日后何以为继,何以为生?
怀念,多么奢侈------
而忘记,又多么漫长-----
“大人,”下人来报,“索真王子请见。”
“哦,”我收了漫思,那索真王子名索真额,是索脱不花之子,当年塞戈安图只令索脱不花自尽,并未累及家小,仍是诰封如旧,“请。”
我自到了上京,便奉了皇上旨意,从礼亲使升做驻北大臣,以卫公主。这索真常来闲话,讨好于我,心中也是有所图谋。南朝又如何?北国又如何?一般污秽,一般黑暗,人人都想要好的,更好的,最好的,所以,无所不敢,无所不为-----名利不竭,是非焉能绝!
索真走进,却也是个赳赳少年,龙行虎步,“大人有礼了。”
“王子请坐。”
“怎不见使女伺候?”索真看着倒茶的小厮,“大人的家眷还在南都吧?”
“洛某并无家眷,”我淡淡一笑,“以前那使女是公主体恤,派来使唤,我已遣她回去侍奉公主了。”
“哎呀,索真唐突了,”索真是最亲近南朝的北国贵族,连那汉话,也说得比旁人流利些,“如大人不弃,可容索真送几个使女来?”
“王子费心,但羁旅之中,我一臣子,只求尽忠职守,那敢求什么安逸享乐,不必了。”
“大人真是忠心可嘉,”索真满脸的赞叹钦佩,忽又话锋一转,“今日秋高气慡,王上特命我巡视公主寿辰仪仗,大人可愿同行?”
“------好,”必是有话要说吧,也该是时候了------
雪泥鸿爪 之 烟逝(二)
玄鹤------
又是一个生日,又这样便过了一年。
我的生日,也是皇兄的寿辰,想那千山外禁宫之中,定是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做烟萝,漫天花雨如织,只是如今,再不得同饮同醉同笑同庆,却是南北隔江岳,年年独自老------
一阵风似的,他来了。
“好晴的日子,好豁亮的天,”他大声嚷着,取了使女奉上的姜茶,一饮而尽,方才靠过来,“还有------好美的你。”
我盈盈笑着斜他一眼,却不说话。
“哎呀,手怎么这么凉,那白狐的皮裘,没有穿么?”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是大的,暖的,有力的。
“血脉不活,素来比旁人凉些,也不要紧,”我抽了手,放到暖笼上。
“怎么不要紧,”他凑过头来,故意压低了声音,“不养好身子,怎么给我生儿子呢?”
我一颤,佯嗔将他推开,“胡说什么,谁要给你生儿子!”
“------”他笑笑地看着我,“好,都随你,都随你。”
我挪了眼,不能再面对那笑容,塞戈安图,你怎会知道,手凉,是因为,日日喝着那避孕的药汤-----
“王上,”侍从门外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