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珍珠慰寂寥,翻翻卷卷华丽锦缎,层层密密细致针脚,就折得起天南地北的别,补得住去国离乡的愁?
那一日,正擎了茶壶为皇兄续茶,耳边却是一句,“鹤儿,朕要你嫁那北王。”
也曾猜测,也曾怀疑,然而,待皇兄亲口说出,仍是失手打翻琉璃盏,叮叮当当,珠倾玉碎。
“鹤儿------”
“------”我静静坐下来,满眼残金断碧,“好。”
“------”皇兄良久无语,缓缓起身,“好------”
桌沿,一滴茶水落下来,打在裙脚------茶冷了,便无味,心淡了,便无痛。
有什么可怨?都无可选择,得到的已经太多,势必要有所失去,或者,为了得到,所以失去。
皇兄在那殿堂最高处迎我。
一步步地走上去,一排排地跪下来,满朝文武恭送公主北嫁,触目是簇新齐整,光彩绚烂,好一个海晏河清,好一场盛世华典,大费心思演将起来,自以为主角的,其实不过都是点缀------
皇兄把了酒盏,朗朗声音如降自天宇,“御妹,此去前程万里,未知何日再见,望多加保重,谨言慎行,自以德仪天威,永固两国之好。”
“臣妹领旨,”我跪将下去------一杯未尽,离怀多少?
皇兄丢了酒盏,伸手扶我,俯耳轻轻一语,“鹤儿,记住,雪融之时,便是你归来之日。”
我心头一惊,倏地抬头,那深邃眼神里,又有何等机算?又是怎样筹划?我激灵灵打个冷战------今冬的雪,下得太大了。
塞戈安图------
我为这江山而来。
九陌罗绮,十里珠玑,那南朝,果真烟霞般瑰丽地------小皇帝,今日动你不得,终有一日,这江南塞北,莫非我土!
谁要那公主和亲?索脱不花宫里,又缺过女人么?只是,再是只猛虎,也没了jīng神力气,打起来,倒是不输南军,却也没什么好处。
蛮子皇帝,你舍得出你那妹子,换个两三年的太平,我们也借了这头婚事,蓄得两三年的jīng气,你有心计,我有盘算,哪个吃亏?何苦假惺惺说什么万年之好!
那倾国公主珠帘掩面,不知相貌如何,但远远看去也是窈窈窕窕,袅袅婷婷,索脱不花这老贼,必是要眉开眼笑的。
这畏缩小人------
若不是他篡我父之位,我早可踞北称王,家国又何用偏安一隅?取那南朝半壁江山又有何难?
这索脱不花,不一心攘外,却把全盘jīng神用来提防自家人,得的不光明,就更怕旁人来夺,便用了各种借口,将我远遣,只怕我在京中,他连睡也睡不安稳吧。
以为如此,你就逃得掉吗?该是我的,就会是我的!你且等着吧------
迎亲的队伍,已经走了半个月了。
胡马嘶风,汉旗穿云,一路北上,这雪,愈发的大,路,愈发地难走。
我们倒是见惯了的,但那些南人,哪经过如此阵仗?又怨天气寒冷,又怨道路坎坷,拖拖延延,磨磨蹭蹭,一天下来,也不过走个四五十里,这般耗将下去,哪一日方到上京?拖得太久,却只怕误了我的大事-----
心中烦闷,索xing叫人请那南朝使臣来商。
那南朝送亲使臣姓洛,倒是好才gān好脾气,一路行来,也算相谈甚欢。他听了我一顿牢骚,只微微笑了说,“王子担心,在下如何不明,只是天不由人,只盼这大雪早停,方加倍赶路吧。”
“那又等到哪日!”
“王子莫急,在下倒是有个主意。”
“快讲!”
“我们南朝,是有祭天的习俗,若是天气异常,必是哪里得罪亵渎了神灵。”
“对对,”我不迭点头,“我国亦是,叫大家祭祀起来,诚心祈祷,倒是灵验的很呢。”
“既然如此,”洛使依然微笑,“明日刚好是个吉日,这就准备起来,明日祭天,王子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我拊掌大乐,只要那雪停,管他什么法子!
“这就去安排吧,”洛使告辞,我起身相送,到了门旁,却见他停了下来。
“洛大人还有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起一句公主那边使女的话来。”
“什么话?”我好奇心大炽。
“不过小女儿家瞎说,王子不必当真,”洛使一笑,就要掀帘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