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听到响动,撩开了车帘一角探视,见他脸色苍白,不禁吓了一跳,道:“王爷,您没事罢?”
段成悦长长吁了口气,忽地坐直腰,低声道:“回头,去静安王府。”
静安王府周围御林军重重,马车才行到巷口,就被拦了下来。
秦西河亲自在外把守,一见是定安王,不禁愣了一愣,行礼道:“王爷!”
段成悦道:“秦将军。”
秦西河试探着问道:“王爷前来静安王府,是为了……?”
段成悦冷冷一笑,一字一字地道:“见他最后一面。”
秦西河又是一愣,段成悦淡淡吩咐车夫:“进去罢。”
马车启动,秦西河不由自主地一让,叫道:“王爷!王爷!”然而已经被他闯了进去。
马车直开到王府大门口,段成悦下车,疾步走了进去。
王府内朱红大柱的颜色不知何时悄然剥落,雕梁画栋,结网黯淡。段成悦踏在通往正厅,却长满杂糙的青砖大路上,一步比一步沉重。去岁枯huáng的落叶仍未腐坏,稀稀落落,铺在地上。
他疾步走过,带起的风让这些半腐的落叶微微颤动。
段成悦走到大厅门外,陡地止步。只见正厅的桌上,一只剔透的白瓷酒盏,孤零零搁在正中。这只酒盏,何等触心!段成悦蓦然抬头,正迎上了段成弢冷峻的眼神。
段成弢的脸有些许黑瘦,然而面色毫无波澜,直盯盯地盯向段成悦。
“嗬,”段成弢冷冷一笑,道,“你还没死?”
段成悦忽然也轻松地笑了起来:“我还能听听你的遗愿哪,你有什么未了的事么?”
段成弢哂道:“那,可多得很。”
两个人陡然静默下去。
过了半晌,段成悦极勉qiáng地笑道:“你的王妃、家人呢,他们不来送你么。”
段成弢微笑道:“他们在后面已经先上路了。”
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只不过做一次chūn天的出游,只是话下的意味,却让段成悦心中倏紧。他最小的女儿,今年正方三岁。
段成弢自嘲般哂道:“成者为王,败者贼。这番真正了却gān净。”
段成悦淡淡一笑。他在这片刻,觉得心灰意冷,疲惫不堪,于是缓缓地转过身子,走了出去。
“段成悦。”段成弢叫住了他。
段成悦顿足,回头,淡淡问道:“你还有事么?”
段成弢露出轻蔑的笑意,似乎随意地道:“成者只有睿帝一人,你跟着他争下天下,你又有什么结果?”
段成悦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淡淡道:“我心甘qíng愿。”
段成弢蓦地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qíng。
段成悦默然不语。
段成弢冷笑道:“你以为他对你极好?你以为你受尽了人臣的尊荣?你该去问问他,难道——”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极诡异的笑容,“他真的没有‘chūn寒’的解药?”
段成悦脸上的血色在这一瞬间全部褪尽,好像一个晴天霹雳,正击中了他的心脏。
“你说什么?”段成悦不可置信地问。
段成弢冷冷地笑起来。
“他有解药,他只不过,想让你死。”
段成悦在刹那间想扑过去抓起段成弢的衣襟,然而他的双腿僵滞,竟然一动也不能动了。
“你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段成弢知道自己已经将他重重地击倒,冷笑了起来,缓缓道:“宫里的事qíng,我比你清楚。”
段成悦在突然之间,听见了自己心脏嗵嗵的搏动,段成弢的身影与话语,仿佛一下子离他很远。
然而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段成悦倏地想起了“chūn寒”毒发时万蚁噬骨般难熬的痛楚,想起了轻颤的身体宛如无根的落叶,想起了兄长坚定的话语,悦之,你再撑一撑……
假如他要自己死,白绫、毒酒,方便得很!甚至只要一句轻描淡写的提示,自己就已经死了!
可是那是自己打小一起长大,一母同胞的兄长!
他怎么会要自己死!
段成悦伫立当地,几乎已经懵了过去。
秦西河与王大人是一起走进来的。见到段成悦毫无人色,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禁吓了一跳。王大人一把搀住了段成悦,低声唤道:“王爷?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