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睿帝得知了他的病qíng,亲书一封,另赐些许珍贵补药,派章公公送来,安慰抚恤。
段成悦笑容平静,谢了睿帝的恩典,说了些“愧不敢当”的客套话。直至将章公公送走,段成悦叫鬘姬将睿帝书信拿了过来,用微微颤抖的手,展开阅读。
那信不过两百来字,殷殷切切,其实也就是叫他安心养病云云。然而段成悦一字一字,看得极其仔细,眼神凌厉,好像要将那字纸看穿,看到写信人最深的心底。足足看了一刻多钟,忽然双手颤抖剧烈,把纸抓得悉悉作响。
随即深深长叹,靠在椅上,闭目不语。
他谢绝了一切探视,决不让一个外人踏入明净园。
这个外人甚至包括王妃云姮。
然而鬘姬自然不知道这一点。那日云姮照例前来问安,段成悦正在窗前榻上昏睡,一睁眼,见到云姮,陡然坐直了身体,浑身颤抖,大发雷霆。
“你来做什么?你也想让我死么?你也想让我死么!”
从没有人见过他如此激动,一时满室寂静,人人错愕难当,手足无措。
直到云姮猛然转身,疾步走了出去。她走到门口,被门槛绊倒,却飞快地站了起来,一个丫鬟本想去搀扶,被她一把推倒。等诸人都反应回来时,云姮已经没了影子。
鬘姬见段成悦仍直直坐着,赶紧上去扶住他,道:“王爷,您别生气,奴婢错了。”
段成悦盯着云姮消失的方向,眼神似乎模糊而深沉,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只默然垂首枯坐片刻,然后重新缓缓躺下,这一番激烈的脾气发过,竟然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叶而复次日来给他诊脉时,沉吟良久,将何藤升与鬘姬叫到外面。郑重其事地问道:“两位都是王爷亲信贴身的人,我问一句话,两位可否据实以告?”
何藤升忙道:“叶大人问什么?”
叶而复道:“王爷近来,遇到了什么心灰意冷的事qíng?”
何藤升与鬘姬面面相觑,日子向来如此,什么都没有变化,何来心灰意冷的事qíng?
何藤升道:“叶大人此问,是什么意思?”
叶而复向他二人盯了片刻,才缓缓地道:“王爷一向身体不好,然则前时生机勃勃,求生意切;如今却已没有这道力量了。”
何藤升一惊,问道:“叶大人的意思是……?”
叶而复轻叹一声,道:“王爷现在,不求生。”
不求生,便是想死!
两人的脸色一起大变。过了一会,鬘姬yù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才道:“奴婢斗胆,揣测是否跟那位叫红颜的姑娘有关?”
何藤升惊起,道:“不错,不错,或许果然如此。”然而又一想,问道:“鬘姬,难道王爷起居,常常对她念念不忘?”
鬘姬道:“这——似乎也不像。不过,王爷将红颜姑娘送走回来,身边的祥鹤佩,就没有了。”
何藤升惊道:“祥鹤佩!”
叶而复也颇是吃惊,问道:“祥鹤佩?”
鬘姬道:“是。奴婢问起,王爷只说送了人,想来必定送给了那位姑娘。”
叶而复道:“皇家祥鹤佩,自幼携带,习俗从来只赠正妃,王爷将它送给了哪位姑娘?”
于是何藤升将事qíng略约一说,问道:“叶大人,假若红颜姑娘回来,对王爷的病qíng,可有好处?”
叶而复道:“应当作用不菲。”
于是事不宜迟,当即将事qíng禀报给了睿帝。
对于段成悦重病的消息,睿帝已心知肚明。据说段成悦饮食已少,整日昏睡。他知道实际上背后议论纷纷,都说定安王时日无多。
他在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中了“chūn寒”之毒,怎么可能不死?
他常常回忆段成悦坚定的面貌与眼神,他记得段成悦曾对着自己开玩笑,笑道:“皇兄,我还不会这么快死哪。”这句话总能在突然间让他感到五内俱焚。那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
睿帝闭目深思。
这时章公公前来禀报道:“陛下,秦统领觐见。”
睿帝淡淡道:“叫他进来罢。”
秦西河进殿,参拜。
睿帝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个叫红颜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她的来历?”
秦西河微微一怔,道:“启禀陛下,她似乎是梁子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