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并不总在家中,有时是处理家中产业,有时则访师会友,至于游山玩水,他却甚少独自成行,常常是一家人一同出游,至少也是携了母亲的。
每候至父亲返家,我总是欢喜万分地迎上去,翻看他带回的玩意,父亲便一边脱去外衫,一边笑着问母亲都做了些什么,母亲并不动,只是淡淡笑了,一件件说与父亲听。姨娘却一旁立着,不做声,待父亲问到她,也通常只是一个“好”字,并不多言。
我以为那是姨娘的习惯,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父亲带回的东西并不招我喜欢,我略略过了眼,便抬起头来,一眼瞥见了角落的姨娘。
她微微抬了头,眼中似有银河闪烁,朱唇半启,yù语还休------
我吃了一惊,忙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父亲正俯身母亲耳侧,不知在说什么,忽见母亲鬓边垂下一缕秀发,父亲便用手指,随意绾了上去。
姨娘的眼神,分明是羡慕,是渴望,是沉醉美梦一场。她所求的,不过是父亲的些许温存罢?
可------
父亲对于她,大概只有“尊重”两字。“是么?”“好么?”“难为你,”连倒一杯茶,都是谢来谢去,全不比对母亲的随意,自然,默契。
那,他又为何娶她进门?
美色惑人?不,不,姨娘虽媚,母亲却也美。延续香火?可姨娘,已经不能生育了。
我不明白,却也不敢问,更不会问,他们三人之间,早存了一种了然,一种和谐,一种平衡,我不能将它打破,也不可以将它打破。
母亲去世那年,我十三岁。
她去后,我对姨娘更加依恋,常常尽日两人相对,说什么,做什么,都已不重要,只是觉得,这样,时间便可静止,过去的好光yīn,便可温习,便可挽留。
那一日,天气晴好,我与姨娘窗旁闲坐,姨娘手中,永远是未成的衣衫,我便持了一卷词选,念与她听。
“chūn日游,杏花chuī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qíng弃,不能羞。”
“虽略嫌流俗,却也自然趣致。”我念完,抬了头笑道。
却见姨娘目光定定,唇边笑意淡卷,竟已出神良久。
“姨娘,姨娘,”我轻声唤道。
“啊,”姨娘回过神来,对上我询问的表qíng,脸,竟一下子红了。
“姨娘?”我促狭的天xing发作,偏要追根究底,“可是想起了什么?”
“啊?”姨娘不敢看我的眼神,偏过头去,“没,没有什么,”她看向窗外,“那词,写的真好。”
“姨娘,”我看着她,忽然出声,“那写的,可象你和爹爹么?”
姨娘蓦地回过头来,一脸的惊讶,“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便觉出了失言。只好佯怒偏过身去,“你这孩子!”
“姨娘,”我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袖,“讲给我听吧,我相信,那是一个动人的故事。”
姨娘缓缓回过身,眼神深深,“是的,系系,那是我一生的意义。”
花醉颜------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莺歌柳长,三月江南。
我斜倚扶栏,厌厌远望。
着眼处,渐远渐苍,寒烟翠郁,恰如轻蹙黛眉。
何谓温柔乡,何谓天上人间?chūn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足矣!
可------
这烟花丛中,锦绣簇里,浅笑轻嗔,翩舞迤俪,眼中尽是云云众生,痴qíng总被无qíng误,我,还能脱身麽?
并非赎不了身,何需旁人帮衬?生张熟魏这些年,凭是手中点点滴滴,也可买得自由了。
但------
离了这里,又有何去处?天地广阔,可谁,愿容我,宠我,真心待我?
从良麽------
不能甘心!
我又何尝肯自甘堕落,但,从谁?
富家子?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大腹贾?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日浮梁买茶去。余者------
这欢场之中,又何来余者?
倦了罢?金盆洗手,闭门谢客?可,我怕------
我怕寂寞------
寂寞啊,是女子的七寸么,抑或是所有人的死xué?
冥冥中,该有那一个人罢?使我洗尽铅华归于室,万般风qíng只与他。天气晴霾,光yīn长短,只缘可否与君长伴。快乐与幸福自然而然,无须雕琢伪装,不必算计经营,再也没有什么不舍得,不圆满,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