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在哪儿?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杯中酒缓缓倾入江流。
天下的水,大约只有一个源头------痴qíng人的珠泪,多qíng人的回眸。正所谓------君住江之头,我住江之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老天啊,便叫这一江chūn水,闪了他的眼波,这一缕酒香,也入了他的愁肠!
忽觉有风,抬了头,却是一艘画船迎面而来------
他?是他!就是他!
船首,他白衫一袭,负手而立,目光径向远方,眉间无限舒展,眼中几许暇思。
痴痴地,我就那样看着他,动不得,说不出------
“卜”地一声,我惊醒过来,却原来一时失手,将金杯坠入了江中。
他被声响惊动,转了头,径向画船看来,刹那间,迎上我的目光------
有这一凝眸,再不羡神仙眷属,再不论地久天长!
见我凝视他,他微一笑,略颌首,便重又回过身去。那画船,顺风而行,一霎间竟去远了。
待我回过神,却只见暮霭沉沉水悠悠,再何来白衫当江立,玉郎足风流!
难道是大梦一场?可那目光,那笑容,便纵使梦中相见,亦叫人不思量,自难忘!
新睡起,熏过绣罗衣。梳洗了,百般宜。东风淡dàng垂杨院,一chūn心事有谁知------
手擎了一枝杏花,我心不在焉地揪落瓣瓣娇蕊,一片片扬下,花瓣随了风,悠悠地飞远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尽日厮磨,却难换一笑,而有的人,只一见,便叫你眼里存了影,心里生了根?
想见他么?如何不想!可,又不敢想,不敢奢望,只怕存了此想,光yīn,便百倍难捱,人,便千种惆怅,人生如浮萍,相逢岂有定数?但------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残chūn?
“姑娘,”侍儿小蝶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周大人来了,请您去呢。”
“哦,”我收了手,“请周大人上楼来吧。”那周大人名补之,任朝廷典乐,进士出身,官虽不大,却是知名的风流才子,写的一手好词。他原居京城,后迁来杭州,常来小坐,时时写了新词给我唱,也算知己。
“周大人的朋友要在楼下,说是坐一坐便走的。”
“哦?”我有些惊异,凡入这秋水坞的,巴不得登堂入室,缠绵流连,这人倒好生奇怪,莫非是个假道学,故做姿态?
“是真的,”小蝶见我有些不信,急忙又说,“姑娘,你快去看吧,周大人的朋友,眼睛是褐色的!”
“又胡说,”我笑着敲了一下小蝶的头,“上次那个客人,你还说长的象老虎呢!别多嘴了,快帮我更衣罢。”
换过一身妃色衣裙,我姗姗下得楼来。
见我下楼,周补之迎上前,“花容,可好么?”
“好,”我笑着福了一福,“多谢大人惦记。”
“来,我给你引见一位朋友。”周补之向旁一闪身,让出身后人。
他!------
我的心忽然停了,笑,也凝住了。
他依旧一袭白衫,颀长身材立于那桌前,洒脱昂然。
“花容,这位是云爵爷。”
“小女子见过爵爷。”我醒过神,慌忙垂下头去,心中狂喜,是老天可怜我么?
“不必多礼。”他淡淡一笑,“都坐罢。”
“花容,云爵爷是我的好友,也是难得的贵客,今个你一定要好好招待。”周补之落座,笑了说。
“大人到访,是小女子的荣幸,花容定当烹酒煮茶,好生侍侯。”哪怕他多留片刻,也是好的。
“沧海,凭花容姑娘这善解人意,你也不能立刻就走啊。”周补之用扇子点了点桌子,笑着说。
“补之,我还要去那落风斋看字画。”他依旧笑意悠然。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嫂夫人要的寒江图么?我陪你去还不行么?”周补之“刷”地一下打开折扇,“既到了秋水坞,好歹也要听了花容姑娘的琵琶再走吗,你不是还想让侄女儿学琵琶的吗?。”
“也好,”他略一思忖,“那就有劳姑娘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忙从小蝶手中接过琵琶,右手轻轻一拂。
“qíng高意真,眉长鬓青。小楼明月调筝,写chūn风数声,”不加思索地,我便弹起了这只曲子,此中的qíng意,他可听的真,品的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