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你这话说得不对。我和明哥何时亏待过你了,还不是把你当……”晟暄忽然顿了顿,眼中最终又成了镜面,恢复了似笑非笑,道,“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宠着护着,你这个宁公主当得多少人羡慕。”
尚欢陡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下头,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声:“幸好我不是。”
“我倒宁愿你是的。”晟暄缓缓开口,
她忽而抬头,露出一抹灿烂极了的笑靥,道:“我到膳房去帮你弄那‘冰糖枸杞蒸梨’。”不等晟暄回答,她就已经急急走开了,裙裾曳过回廊上的石板,拖出细细的响声。简直是落荒而逃,她自己在心里悄悄说……
晟暄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松开从刚才开始便紧紧攥住的手。那白皙洁净的掌心,赫然是五道深红的指甲印记。他疲惫地伸手按了按额头,唇际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我倒宁愿你是……否则根本不会相见。”
中宵 (二)
已然是夏末,绿意越发深沉,而一挂挂的紫秋罗,却开得有些败了。小小的花朵,已然泛出枯褐色,但那甜丝丝的香气倒更加浓郁,缠绕在叶片之间,萦绕在云絮之上,而早已肆意宣泄满了整片宫阙。午后的时光最是清闲,偶尔,有huáng雀的影子一晃而过,在层次分明的绿叶间,留下一抹淡淡的金色。
“新制玛瑙盏三十套,皆是赤、墨二色;雕漆几三十张,海棠式、荷花式、葵花式各十;十锦珐瑯杯三十个……”
应晟暄走进水榭的时候,只见帝明坐在水榭中央,闭目靠在雕花藤圈椅中,立于两侧的宫女轻轻为他打着扇子。他的身侧,匠作监王总管手里拿着卷了几卷的礼单,不紧不慢地念着。
王总管看见应晟暄,便住了口,不再念下去,帝明眼睛不睁开,却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为何不念下去?”
王总管低下头,轻声道:“陛下,暄亲王来了。”
帝明一听,缓缓睁开眼,看着立于面前一身清简素衣的晟暄,笑道:“你也是难得来宫里,正好刚才让人冰镇了玉水梨。”他说着,又顺手向旁边一指,吩咐道:“再拿一个椅子来给暄亲王。这里不比朝堂上,别傻站着。”
晟暄坐下,环顾了四周,轻笑:“依水小憩,可真是悠闲。”
“哪里闲了?你看,这不是在复对明日夜宴的器用。”帝明挑眉,向王总管站的地方颔了颔首,道,“继续念下去。”
不等王总管开口,晟暄向前一步,抢先开口,声音却还是轻轻淡淡的:“臣弟在路上遇见乐大人了。”
帝明愣了愣,眉一挑,却迅速恢复了脸上的笑意:“哦?乐大人说了些什么?”他一边说着,方才僵在空中的手也顺势放了下来,用银叉叉起一片梨放入口中。
“什么都未说。”晟暄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王总管,嘴角动了动,又道,“可正是什么都没有说,臣弟才知道他要说什么。”
正对上应晟暄仿若不经意扫来的目光,王总管虚胖的脸上浮出一丝尴尬的笑。刚才帝明和内阁首辅乐徵争执时,他亦在场,也知道君臣争执的缘由。于是,他识相地上前一步双手奉上礼单,开口道:“陛下,这礼单还烦请您亲自过目,臣还是先回匠作监仔细核一遍明日夜宴的巨细,要是还有纰漏,也来得及立刻补上,以免再劳您过问那些个杂事。”
“你带人下去吧。”帝明说着,又看见立在水榭周围的侍女,一拂手,冷冷道,“你们都下去吧。”说罢,他转向晟暄,扬起眉,开口道:“我知道乐徵什么都没有对你说,他不会让你知道方才的争执。不过,你还是来找我……呵呵,你可真是聪明,自己知道要来规劝我。”帝明扔给晟暄一本奏章,眼中含着愠怒,“你看看!你看看他们都说些什么!”
晟暄翻开奏章,那竟然又是一份联名的折子,他匆匆扫过便知道依旧是劝帝明尽早封长子为东宫、不要铺张为第二子的生辰破例赐宴的。然而,他看见齐整签上的名字,却不由一愣——其中不仅有世族将门,还有不少寒门出身的文官,不过几个月,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晟暄心中焦虑,道:“明哥,如今国库已虚,这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