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才在宫中看见晟暄逐渐远去的背影,乐徵不由有些恍惚。他从前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两位王子,却在今日突然有了比较。不断奔来逝去的时光让他们有了区别,抑或是那高处庙堂的yīn影也为他们着上了不同颜色——一个温润雪白,另一个华丽yīn郁。如果当年上一位国主立了另一位为储君,结果又不知会如何。当时以为是一样的,但或许,不会像如今这般cao心吧……
“乐大人。”
那声音轻快明亮,乐徵循声看去,前方骑在马上的,正是一身深青色常服的齐沉息。齐沉息在乐徵面前下了马,行了见长辈的礼。
“你是去找陛下的?”乐徵问罢,又开口想说什么,然而,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苍老的脸庞上岁月镌下的皱纹益加清晰深刻。
齐沉息点了点头,看见乐徵凝重的神色,又问:“乐大人,您有心事?我在凌风楼读书的时候,也算是您的学生,若是能让我知道的,您不妨直说。”
“我没有什么心事,只是……唉……这时光过得真快,当年,你们三个在凌风楼最是出挑。暄殿下还听话些,你总是跟着陛下花样百出,那个时候,我记得陛下都只有这么高,天不怕地不怕的。”乐徵说着,用手比到自己胸口的位置,眼中浮出一丝怀念,伸手一捋银须,嘴角勾起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一晃眼,你们现在一个个都长得这样挺拔了,我也老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齐沉息听着,微微怅然,抬头看见没有一丝浮云的晴空,道:“这几天早晚开始凉了,但中午还这般闷热,这样站着,您太过劳累。乐大人,不如这样,我们一同去我府上,再慢慢叙吧。”
乐徵犹豫良久却不回答,注视齐沉息清澈的眼眸,终于还是开口道:“沉息,你和陛下在读书的时候最是亲厚,大概如今,也只有你和暄亲王的规劝,他才多少听得进一些。为了这个西澜国,你多多规劝他。现在,国库入不敷出,我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够支撑下去……”
齐沉息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乐大人也不必太过忧虑了,毕竟昏君失国的教训从前我们都学过,如今很多事都不得陛下心意,他说些气话,但毕竟不会故意想要败尽西澜……”说到这里,他却突然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声音却轻了下去,“他没有理由要败尽西澜的。”
“唉……”乐徵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虽这么说,但我还是放不下心啊……”
“乐大人,其实还有一个人,你忘记了,若是让她劝,陛下应该更听得进去。”
“对,我怎么忘记她了!不过这样,西澜真真是对不起她了……” 乐徵的眸中突然显出一丝光亮,眉间却继而悄悄锁起更加浓重的忧愁。
中宵 (三)
帝明为庆贺自己的生辰,在徽音阁内赐宴。宫中上下,早已为着这场目的叵测的宴会忙了几天,呈现出一片几年未见的盛大繁荣。夜宴当日的下午,重新擦亮的水晶钵、新制,玛瑙盏雕漆几等器用被仔细地摆放好,雕花的huáng金烛台上cha好了雪白细长的蜡烛,只等着夜幕降临。初看来,王宫还是原来的王宫,照样单素炫彩、金碧垂辉。
然而,与这份辉煌同时诞生的,还有关于这场夜宴真假难辨的传言。但传言并不完全是空xué来风,一些近臣却知道,帝明也早已拟了糙诏,预备在夜宴上颁布下去,给予自己的第二子同嫡长子一样的封赐。这些所谓的传言,就如同雕花漆几上的玲珑食器,在垂下厚重帘幕的徽音阁内,散发出yù显还遮的萤光,使人驻足侧目。
终于,最后一丝如gān枯血液一般的暗红颜色,被层层叠叠的灰紫色挤到了天空的西隅。八月的西澜已经傍晚微凉,白日的暑气从地上升腾起来,恰似一件素纱褝衣,罩在颜色浓艳的彩帛之外。徽音阁外的回廊中,一盏盏琉璃灯渐次亮了起来,在地面上投下点灯宫女的婀娜体态。整座徽音阁浸在暗金色的灯海中,宛如蜃景。
这片盛景以无比辉煌的姿态,呈现在步入园林的每个人眼中,赞叹接连不断。即便是应晟暄,也在步下辇车的那一刻,望着远方粼粼波光一般的灯火,叹息着开口:“多少年没有见过这种qíng形了,真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