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一空_作者:羲冷(5)

2017-08-13 羲冷 古代言情

  西澜国主看见晟暄yù言又止的样子,取过chuáng头几案上的两叶云纹纸,递给晟暄,轻声道:“你先起来罢,你要的圣旨,朕不能给你,但朕却要给你看另一样东西,你若是收下了,那便什么都有了。”

  晟暄满腹狐疑,接过两叶轻纸,眼眸匆匆扫过第一张上的几行墨迹。蓦地,他双眸中闪过惊诧的神色,其中甚至有一丝惊恐,然而,他抿了抿唇,生生将种种疑问压了下去,神qíng依旧温和,合上奏折,双手奉上。“儿臣不曾听闻有这份糙诏,也不曾见过它。”

  西澜国主的碧色眼眸牢牢盯着自己的第二子,不放过他神色间任何细小的变动:“你已经见到了,而且,此刻,它就在你手中。”

  晟暄霎时哑口无言,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下一刻,糙拟的诏书已被投入了暖炉,烧成寸寸灰烬。

  “你竟敢!”国主一惊,气血翻腾,又弓起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晟暄立刻冲上前去,轻轻拍打着国主病瘦的脊背,幽幽道:“儿臣不肖,没有自信能够背负一个国家。擅自烧毁诏书,儿臣知罪,任凭父王发落。”

  “暄儿,只有把你bī到悬崖边,朕才终于知道,原来你做事这般可以决然,也可以这般胆大。”国主淡淡说着,团紧了那条沾上零星鲜血的手巾,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朕不怪你,相反,朕很高兴,高兴极了!因为朕没有错看你,为了看重的人,你不惜肝脑涂地……明儿的xing子太激,以后,你要多劝他。”

  “还有……”国主停了停,示意让晟暄停下手,“朕不能亲自出面救她们,可朕没有说过你不可以,你快去罢,能救下谁……都是好的。”

  应晟暄顿时一喜,谢了恩,急急向外走去。

  西澜国主历经沧桑的目光投向遥遥天际,只见空中一轮孤月,烟花开了又谢。他眼角余光瞥到晟暄的背影,不由低声叹了口气:“纵然此刻你能够把握住一些东西,你也无法用一生一世来护住这些。暄儿啊,这个道理你该是知道的,而且终有一日你会明白透彻。”

  应晟暄自然没有听见这番话,他也不知道,正在他带了人从景阳殿出来的时候,他温婉的雁姨早已拒绝了选择,毅然喝下了毒酒。

  上元 (三)

  从居雁阁脱身后,尚欢根本没能跑出多远,只是在夜色的包裹中躲在回廊外,借着层层的灌木遮住她幼小的身体。她倚着墙脚坐下,听见从居雁阁里传出的纷杂脚步声,小心地伸手拨开常青灌木的枝杈,看见身披甲胄的宣武亲兵跑出阁中,向四处散开去。他们的腰间佩着剑,手上提着灯笼。

  他们是要来杀她!

  每道光线的明灭都让她不经意地轻轻一颤,滞遗许久的恐惧终于在她的眼中画了巨大的yīn影。透过这一小个手指拨开的空间,她看见了从不曾见过的世间。亲兵的步伐振落了廊柱fèng隙中的陈年灰尘,空气中淡淡的血味钻入她的鼻孔,她才注意到一丝淡淡的血迹渗透了雪白的衫裙,膝盖上的皮肤火辣辣的,灼烧似地痛。

  野种……流着外乡血的贱种……rǔ母怨毒的话再次响在尚欢脑中,翻江倒海一般,颠覆了原先稚嫩眼中的世间。

  尚欢有些明白了,为何她身为宁妃的女儿,她唤作“父王”的国主尽管宠她,给她各种小玩意,却不给她任何正式的封号。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粒被风chuī到深墙里面的沙子,把沙子去除掉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qíng!

  手心里,一阵细小的清凉隔着皮肤传来。她低头,借着明灭不定的烟花,看见刚才在居雁阁里那根救了命的针。这根针是娘留给她的,闪烁着将仅有的微弱光芒反she到她眸中,就好像娘的笑容,一直都这么淡也这么坚定。

  尚欢突然有些恍惚,几个时辰前,宁妃还摸过她的头,让她跟rǔ母出宫去玩,然后又jiāo给她这根针,并嘱咐了一句——要是在看烟花的时候被人骗走了,就用针刺他。原来,这些话都不是随便讲的。

  尚欢小心地捏紧了手中的针。她要活下去!她沿着墙角,缓慢地跪行,流血的膝盖和衣料沾在一起,直接磨在冰冷的土壤上。她紧紧咬住下唇,好不让自己发出疼痛的呻吟。

  一直以来,到居雁阁的人不多,宁妃脾xing淡泊,不常出去走动,更不常带尚欢出园子。即便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尚欢也不清楚王宫里面错综复杂的小路。起初的一段,她还认得,毕竟和宫女们抓蟋蟀的时候,留过些记号。但接下来,沿着墙角跪行,仿佛成了本能。然而,这样的夜里,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又能够有什么地方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