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湘蕾见他没拦着她走,反而还自己拄着拐材,慢慢的坐到桌边喝茶,不禁想他大概是放弃了。
毕竟要找一个不嫌弃他的应该不难找,所以放弃了她这样一个脸长得不好,脾气也不怎么样的女子,的确是聪明的决定。
一个虽然让她有点失望,但的确聪明的决定……
可很快地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房门打不开,就连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从外面给锁了,他们就这样被关在这屋子里。
或许是在梦里又重新经历了那些难受的事,面对这出乎意料的状况,她并没有像争执后那么激动。
她冷静地把包袱放在椅子上,然后坐到桌前,位置就跟两人谈要不要成亲的时候一模一样。
“侯爷,我们不合适。”她说,可是眼睛却看着桌上另外一个空杯子,不敢看着他。
然而虽然艰难,但这些撇清关系的话仍像背熟的针法口诀似的,背出了第一句,后面的句子就能顺畅的自动流泄而出。
“你知道的,我毁了容,之前还有过一门亲事,甚至为了赚点银两,我还卖身为奴过,后来我嫌那儿不清静,又赎身出来,可还是在各个大户人家里接绣娘的活。”莫湘蕾顿了顿,觉得自己yù盖弥钐,彷佛很在意才会解释得这么清楚。
夏侯彧看着她,她似乎忘记自己的面纱了,从起身到现在,她没问过也没去找过面纱,像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的腿也瘸了,就跟你说的,腿瘸的配个破相的,咱俩谁都不亏。”
莫湘蕾扯了扯嘴角,有点认真地否定了这句话,“还是不同的。”
夏侯彧这回没有急着追问,而莫湘蕾似乎也不想卖什么关子,像是回忆又像是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似的随口道:“我是被师傅收养的,之前左书云说我跟个小叫花子一样其实也没说错,如果不是师傅的话,我可能比小叫花子还要不如。
“在师傅面前我说我忘记了前事,可其实我都记得,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我真的以为我忘记了,可是方才不知怎么地就想起来了……也对!那样的日子,谁能够轻易忘记呢。”
她的眼神有点飘渺,明明她的表qíng很平静,可夏侯彧却感觉到哀伤与无奈,他本来还因她莫名其妙说要离开而愤怒,此刻,怒火却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疼。
“侯爷知道青楼也分三六九等吗?您一定没去过最下等的窑子,京城里的嫖客上门还得看花魁看姑娘有没有几分才华,可那种地方……只要是女的,只要标客出得起钱,就没什么不成的。
“那是很脏的地方,连说出口都觉得脏了口,可我却是在那样的地方出生的,然后长到七八岁,有一天老鸨忽然就有了我的卖身契,我就要像个货物一样给人挑挑拣拣,可我不想……”
她看过太多被卖进来的姑娘日以继夜的被男人玩弄,不是病了最终死了,就是放弃了一切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而落在那种连七八岁孩子都能下得了手的人手里,她怎么也讨不了好,就是死也太凄惨了。
所以她跑了,用簪子把那个男人扎了一个口子,也用簪子毁了自己的脸然后趁乱就跑了。
就只是一张脸而已,她能够舍得的,也亏得那伤,后来在逃跑的路上,扮小叫花子可方便多了,没有人会想接近一个快烂了半边脸的小乞丐。
“后来我从那个镇上跑了,直到被师傅发现捡了回去。师傅对我很重要,虽然师傅也有自己的难处走不出来,可她对我是好的,把她所有的本事都教给我,只是她死得太早了。”
莫湘蕾笑了笑,却尝到了一点咸味,可她不管,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夏侯彧,认真的说:“所以我觉得侯爷你还是该好好想想,我其实真的不适合,就算我让师傅和其他大师傅教了那么多年,学了该怎么站,该怎么坐,就是到宫里也不会失礼,可我自己心里明白,我终究是窑子里出生的孩子,就是装得再高贵,那也是一个壳子。”
否则她也不会因为他无赖的话语,就忍不住眼眶泛红,忍不住想逃离了。
她很怕,很怕让人以为谁都可以对她不尊重。
尤其是早上睡醒后发现自己是躺在他的怀中时,她总是怕对上他的眼,怕从他的眼里看见了鄙夷,而刚刚他那样轻佻的口吻,更是加深了她的恐惧。
夏侯彧看她说着说着,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下来,可她脸上还是装作平静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疼慢慢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