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厂”
“……”
袖袍扬起,只在一个转身之后,他便笑意盈然,嘴角抑不住的上扬,今日,还算有趣……
*
第二日,是戚无邪定得安排。
他管着自己在qíng花孽海中小憩打盹,她管着自己坐在石台阶梯上嗅闻书香。
褪去了鞋袜,姜檀心赤着脚,高坐在石台之上。她游dàng双脚,踢着qíng花池中的血水,将它当成明澈溪水一般戏耍,波纹粼粼,掀起黏稠的血腥之气。
她的手里捧着一卷书,是一本违禁之书,被本朝所禁,写得是大周朝的人文风物,礼仪周全。
自从鲜卑人定鼎中原之后,他们焚烧了一批不利于外族统治,关于思想教化类的书籍,禁了一些写有人文风物的名家杂谈笔记,只留下医术药理之类实用的书下来。姜檀心在马府呆了那么几年,该读得书一本不落,却鲜有寻到那些珍贵孤本,没想到戚无邪的离恨天倒是有不少。
qíng花瓣谢落,由着血水冲来,一片两片沾上了姜檀心的脚尖,她莞尔一笑,绷起脚尖,伸出纤指取下一瓣来,沥gān了血渍,qíng花瓣褪去血色后是触目的艳粉,她将花瓣夹在书册的中间,轻笑一声道:血水落花chūn不在,地狱人间。
卷书在手,姜檀心螓首微偏,瞄向一边侧卧小憩的人间阎王爷,她心中一叹,终究是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
一如初见时的惊艳,他的姿容越完美,他的残缺便越遗憾,兜兜转转,有时候,她甚至会忘了他是谁,忘了他是宦官jian佞、无根阉人,忘了他是叛国贼戚保的儿子……她只记得他一袭夺目红袍,右手持着紫檀慈悲,左手攥着qíng花噬qíng,善恶一手,各是极端。
真得要和他对食么?答案是否定的。
qíng花界,qíng海孽,她不是渡他的佛,她确定,他应该也不彷徨,这本就是一场荒唐,彼此心知肚明,却为何还要纠缠不清?
暗自叹了一声,为了成全自己的乖张不羁,牺牲两个人的半生爱yù,是,他无所谓,可她呢?
她自小在仇海中漂泊,独自应仗,疲乏不堪,曾经信任的人一朝之夕变成了天大的讽刺,她渐渐心慌。她也渴望被珍视,被人收藏,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漂泊,可毕竟独木难依,所以她更想找一个足够qiáng大的人,将脆弱的后背jiāo给他,两个人背脊相靠,四拳出击。
这样的搏杀才肆意畅快,没有心惊,不会胆颤,这样的复仇才肆无忌惮,没有后顾,没有猜忌。
姜檀心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如此想着,已然背离了初衷,这些戚无邪能够做得,她为何还不愿?
纠其根源,两字足矣,不爱。
问世间qíng为何物,鸳鸯白骨,不过三餐一宿,可他和她本是两个世界之人,食有差,衣有别,怎么爱,又如何爱?
收回复杂丛生的眼光,姜檀心停下了嬉水的踢摆,她静静垂首默想,不禁为自己感到好笑,她原以为自己和戚无邪最大的距离,是因为他是阉人,却没想到这一点比如生死两线,人间地狱的距离,太过微小,微小得令她视若不见,置若罔闻……
暗息之间,只听戚无邪悠悠开口,他的声音掠过qíng花丛,挟了qíng花的鬼魅诱惑,chuī皱池波,撩动心弦。
“不用三天,你明天即可走了”
意料之外,qíng理之中,姜檀心听到了她想听得,却不想心里生出了不一般的滋味,还未来得及辨清qíng绪,他又补上了一句:“宫里的姜檀心替你周旋了三天,本想你已逃之夭夭,至少不在京畿境内了,若他知道你这般辜负了他,不知道心qíng如何”
心中纳罕,原来死狐狸打得是这个主意!倒也难为他了,身形与自己相差极大,做自己的替身还能瞒过两天,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谋了多少个鬼主意,他这般的人jīng若想自己脱身还不容易,怕只怕为了她,错过了逃脱的时机。
“他现在如何?”姜檀心追问。
“皇上jiāo给东厂了,说剔骨剜ròu尽管招呼,只有说出你的下落,才能给人一个痛快”
“你……你没有这么做!”
“呵,臣可不敢抗旨”
“戚无邪!”
姜檀心蹭一声站了起来,赤着脚,她直奔白玉亭台,身后是一串脚掌印,金莲纤足,殷红血色。
阖着眸子,戚无邪周身淡薄的凉意,灭不了姜檀心此时的怒意,他抬眸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道:“他是何人,你早已无亲无故,何必挂及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