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如此郑重的跪在地上,叩首行礼,拓跋烈心中极不是滋味,他面色铁青,如鲠在喉。
姜檀心已无力应对此刻的混乱,她不知是不是姜家女子,生来命中就跟拓跋氏犯克,这天子行帐并无外人伺候,三个权舆之巅,江山在手的男人,两个跪在地上争着要娶她,一个站在跟前chuī胡子瞪眼不肯放手。
她心中暗叹一声,好在拓跋湛出来的甚是时候,他的这一跪,暂且缓和了剑拔弩张、非进即退的局面,让拓跋烈也有了转圜的余地。
“拓跋湛,你打哪儿冒出来的?”太子又气又好笑。
“白清雅yín祸后府,儿子已作休离,为顾全皇室颜面,不曾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儿子yù以嫡妻之位聘娶姜檀心,太子哥此番一言,可是效仿那日梅林戏语,但凡是臣弟之妻,您必要沾染?”
清风之言,字字剜心,拓跋骞狠狠捶拳在手,却愣是挤不出反击的话来。
拓跋湛抛出这茬,饶是拓跋烈也为难的揉上了眉心,那时九王妃梅林偷欢,不休这是打儿子的脸,休了这是打皇家的脸,当日他与万皇后商定,先由着拓跋湛自行休离,只是要等一年之后再驱人出府,那时再以七出无后之条告示万民,可少许多流言蜚语。
深出一口气,拓跋烈看了这两个儿子一眼,颓然的坐上将军案后的龙座之上,单手抚额,他指了指姜檀心,威严冷声:“姜檀心,寡人的两个儿子,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一个愿意以正妻之位娶你,你不过四等贱籍,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他在问她,也在问自己——你曾给我一刹那的寄托,只是那么匆匆一瞬,你将属于寡人的儿子,一条陌路之后,依旧是幻梦一场。一想到你要枕着别人的臂膀浅笑入梦,一想到你要为别人生儿育女,cao持家务,一想到……
生同寝,死同xué,寡人不会要你,也绝不许别人要你,你是沈青乔,你不是姜檀心,不是!
袖袍一挥,凉风已至,他若磐石般开口:“来人!先把她给寡人扣起来!”
“父皇!”两兄弟异口同声。
“你们两个都给寡人滚出去!”
他抄起手边的瓷瓶,就地猛得一掷,只听咣当一声,迸裂满地,谁也不敢再去虎口拔牙,有人不甘,有人松了口气,总之这一场争妻闹剧暂时休停。
*
拓跋烈病了,躺在龙chuáng之上水米不进,气若游丝。
逢此变故,狩猎一行大臣无不忧心忡忡,胆战心惊,谁也不敢再去行猎寻欢,都守在龙帐之外挖空心思打听圣体的安恙。
帝子突染恶疾,消息对外层层封锁,所有随行的一概人等都有御前侍卫监视把控,一只送信的鸽子都飞不出阳鼎山。
此时最过吃香的便是那御前伺候的宦监陈福九。
他耷拉着两腮横ròu,生着一对绿豆王八眼,其貌不扬又是汉人,能坐上御前侍奉的位子,并不是偶然,而是靠着他一颗体察上意的八面玲珑心,还有一张无人能敌尽说好听话的嘴。
狗掀门帘,全凭嘴功夫,他不似一般层次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什么盛世昌盛,海晏河清,什么野无遗贤,四海归一,他不说这些,他只由着拓跋烈的话儿来说。拓跋烈说一,他说三减二;拓跋烈说二,他便说一加一,总是主子是个点,他便是说破了天去,也是揪着那个点转圈圈儿、打旋磨儿。
而且陈福九十分清楚拓跋烈的软肋和想法,不管是刘红玉还是qíng花丹,都有他的一份九曲心思,那个柯三良比起他来,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他正手提八宝食盒,迈着太监特有的细碎小步子,小心得避过帐外的几处水汪子,朝门外侍卫点头打哈,猫身进了龙帐里。
“陛下……”
他绕过屏风轻声一唤,将食盒摆在了一侧的梨花小几上,抽出食屉,端出一碗白粥和几叠小菜来:“陛下,这可是今个的第三热了,您龙体金贵,好歹要吃上一些的”
拓跋烈面色苍白,一手搁在额头之上,气息不稳,闻言他只是手指轻摆,将人打发了去:“拿走,寡人不吃”
“诶”
应了一声,陈福九眼珠子提溜一转,一边将米粥收进去,一边叹气道:“陛下您龙体抱恙,米食不进,奴才们感同身受,别说吃饭了,是连口水也喝不进去啊,闻着ròu香就浑身难受……陛下您是知道奴才的,这一天不吃ròu,简直比死了爹妈还有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