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回去!」列忌觞冷声道。
师父是在和谁说话?她勉力睁开刺痛的眼,庙内却是一片漆黑。
「……随你,我已非明界之人。」
她怎么倾听,也听不见庙内有第三人的声音,不敢再乱叫师父,怕打扰了他。
「……恕难从命!」
随著列忌觞冷硬的拒绝,庙内突然一阵巨响,震得余儿跌倒在地。
下一瞬间,烛火重燃,庙内的浓烟和怪风都消失了,师父直直立著,眉心打了深结,双眼紧闭著。
「师父!」
她爬起身来,不由分说就扑向列忌觞,小手将他抱住。
列忌觞剧烈一颤,随又稳住身子,余儿抬头一看,吓得立刻松手——
只见列忌觞嘴边,淌下一道黑色的血,滴落在黑袍上,消失不见。
「师父!」
她不敢再碰师父,怕他身子有伤。
「没事。」他睁开眼,将黑血以袖拭净。「不要乱叫,你去坐下。」
坐下?要她坐下?她这才发觉自己双腿抖个不停,摸到chuáng边坐下。
「师父?」
一声唤有如嘤咛,带著抖音。
「你身子如何?」
她?她什么都没感觉啊!除了……吓得半死而已。
「徒儿好得很啊!是您、您受伤了!怎么伤的?」
他嘴角微乎其微地半勾。
「说来你也不会信,别问了。」
「为什么不信?师父说的话,徒儿当然信!」
「说玉皇大帝用雷劈我,你信?」
啥?余儿小嘴大开,呆望著他。
她的神qíng却让他……近乎微笑了,是她从未见过的表qíng。
「唬你的,这样也信,真是个小傻瓜。」
「那到底是发生什么了?」她追问。
「是明界之王,来要人的。」
「要我?」
她脸失色了。是她!真是她害了师父……
「要我。」
「要、要师父您?」
「不错,我本是明界之人。」
他咳了几声,咳出一摊黑血,她脸色全白了。
「那明界之主要您的命?为什么?您不是神仙吗?或是幽界的魔?您不是幽界来的?」
「你问题可真多。」
「师父!」
她手快把衣袖给绞破了。
列忌觞叹了口气,望著自己浸湿的衣袍。剧痛是小事,要将那颗小脑袋中的担忧抹去,才是难。
「他是要人,不是要命。我还好好在这里,你不要乱哭。」
她没哭啊!她眨眨眼,双眸又乾又痛。
「师父哪有好好的了?!您流了一堆血!」
列忌觞想否认这一摊黑液是血,随即又转念。
「我不是死得掉的人,你别再哭了,去把晚饭弄好。」
又是云淡风轻的口吻,余儿想再说些什么,但师父的威严重现,眼光深沉,她只有低下头,抖著手做饭去了。
chuáng上的身影还是瘦得碍眼,但这些日子以来,她身子是好多了。
列忌觞立在chuáng边,低头看那小脸上纠结的眉心。她就寝後辗转了半刻,便被他施念送入睡乡。
他手指轻触她枕上凌乱的发——
仅仅是这样微乎其微的一触,心口仍遭千万细针刺入。
他咬牙调息,没有出声。明主这次,不是闹著玩的。
会亲驾来收他,是够纡尊降贵了,没有qiáng架他走,更是破天荒的宽容。
他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一时qíng急之下,竟悍然抗令?
他本可先回明界一趟再说,更不必对明主如此失礼……但明主突然出现,让他全然失措,冲动之下贸然犯上。
明主对他,先有恩,後有图,他被送入幽界,其实也是自己恣意破诫的结果。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嘴角一抹自嘲,若真要说自己怎么了,大约就是……失心了吧!
他竟然有心可失,倒是自己万般未料的。
何时的事呢?
第一次抱起那瘦得可笑的乾瘪身子,感受到冻得发僵的皮ròu下,那颗跳得如此qiáng韧的小小的心?
小小的一个娃儿,小小的一颗心。不能算是孩子了,却又无身为女子的自觉。
未曾有过一天的好日子,却是那样热切用心地活著,为什么?
那颗小小的心中,藏有什么天赋的神力?明明是万劫不复的恶命之身,为什么生出的却是那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