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蹄声近在耳畔,袁黛儿吩咐车夫继续赶路,从车内探出头,朝迎面而来的裴元皓灿然一笑,“裴大人,听说夫人前几日病了,身体好点了?”
裴元皓早望见袁黛儿的马车,勒马缓行,开口道:“前日就好了。她是你皇姐,你怎么不去看她?”
他的声音极沉,眼观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qíng。
“谁把我当皇妹了?”袁黛儿脱口而出,用赌气的语调说道,“皇姐是金枝玉叶,我却惹人讨厌,还是避开点好。”
裴元皓的目光转了过来,打量一下袁黛儿身上的男装,神色有了暖和,“你这身打扮又上哪儿?南门的桂花开得正旺,景致不错。”
他对袁黛儿,还是很客气的。
袁黛儿心境一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南门大街最近新来几个艳jì,人长得貌美如花,听说是从南州来的。”
裴元皓的目光直视前方,脸上不起任何涟漪。袁黛儿倒急了,进一步说道:“南州的观香楼被烧了,鸨母带了最艳丽的来都城,听说还御赐匾额呢。裴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最近很忙,没这个闲心。”
裴元皓说这话时,语调十分平静,神qíng依然淡淡的。
他不再多言,扬鞭驱马,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波动不定,渐渐模糊,倏忽间消失在袁黛儿的视线中。
袁黛儿想张嘴来不及了,心内不免失望,使劲扯了帘子,“这个裴元皓!”
听别人说过,裴元皓七岁从武,平江山,定乾坤,战场上肆意驰骋,对皇家称得上呕心沥血。但是他的生活却荒**烂得连皇上也摇头,他可以征歌逐色,终日沉迷于声色犬马,又可以一夜间将身边的女子弃如敝屣,毫不留qíng。
他最不在乎的,就是女人。
有诗云:“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注)大抵指的就是裴元皓那样的生活。
阿梨姑娘就如诗中的妖姬,这个裴元皓怕是忘记她了。
(注:引自陈后主名作《玉树**花》)
阿梨站在邰府大门口。
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只想看它几眼。
小时候,她就断定杨劼与众不同,将来必有一番成就。没错,他是一个落魄的将门虎子,空怀一腔抱负与学问,因为曾经的家仇国难,不能一展鸿途。
或许,这便是她一直想要的答案了。即使自己为此成了**,也是值得的。
她沉默地坐上轿子,再次望一眼飞翘的楼角,吩咐轿夫,“回喜chūn坊。”
南街的桂花开了,一树香风,十里相续。
阿梨掀了帘子,已是晚秋,气候有了寒意,一阵清风扫过,她忍不住眯起双眼。
花如金粟,千点万点地撒在道上。路上有少女撑起纸伞,相互间笑闹着,纸伞颤了几下,抖落几粒花瓣。
阿梨羡慕地看着,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上,难得出现无邪的微笑。
然而,这种微笑只是短暂片刻,她的眉眼又恢复黯然。又一个晚秋来了,她的身边没有了杨劼,一路留下的,只有她孤独的足迹。她是无所归依的飘萍,没有人为她守望,也没有人陪伴在花树下,替她撑一把花伞。
有声音嘈杂,却如钢针戳耳,阿梨陡然停止了恍惚。
“**?没错,那人是**!”
“别看她长得有模有样的,天生一副媚态,专门**!”
“谁家进窑子谁家就倒霉,这种狐狸jīng,非吸gān你的血不会罢休的。”
“呸,贱女人,啐她!”
阿梨这才觉察到,道边的几名妇人正朝着她指指点点,全然是鄙夷的表qíng。她下意识地侧头,轿子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一群男人,带着艳羡的目光,**地朝着她笑。
阿梨全然没有了赏景的心qíng,落下帘子。轿夫加快了脚步,轿子一路颠簸到了喜chūn坊。
花厅里聚满了**,粉红嫩绿的甚是锦簇。阿梨刚迈步进去,所有人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这样的眼光阿梨早见得熟了,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突然发现正厅挂着的御赐匾额不见了。
不及细想,楼上传来月姐和鸨母的对骂声。
樊笼
喜chūn坊的姑娘气焰向来极盛,尤其看不惯南州来的新人,有人在背后冷冷说道:“好端端的喜chūn坊乱成什么样?这里是开门接客的,不是给什么观香楼撑门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