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_作者:三月暮雪(73)

  默默念着血书里的字,阿梨上了紫锦楼。楼台空寂,周围漫漾陈烟的味道,耳边仿佛能听到白绫的撕裂声。

  阿梨扶着雕栏,放眼远眺绵延无际的都城,一个皎白而又袅娜的形象跃然于眼前。依稀能够想象楼里的女主人,茕茕伫立在楼台上,面向皇宫的方向,执拗而又凄婉地控诉着最后的绝望。那个时候,与她相亲相爱的邰郎不在身边,叛兵手持长矛短刀冲杀进来,当时的qíng景只有老梨树才看见吧?

  当真是风卷落花万事休,万事休。

  后面是平稳的步履声,她知道是裴元皓。女子的形象依然在眼前飘dàng,那么绝艳,仿佛一触摸就要碎了,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就会消逝无踪。

  她知道自己是在替杨劼找寻,对于他,一枝一叶总关qíng。

  心却痛到极处,她却不能掉泪,甚至要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裴元皓道:“看得出你喜欢这里,这很好。过些日子,你就舒舒服服地住进来,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任何人不会打扰你,包括我在内。”

  阿梨犹豫片刻,才问:“宣平三年的时候,你还小,对吗?”

  “我虽然才七岁,已经很懂事了,父亲教会了我很多。”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那年他战死在南城门下,是被邰宸手下的箭she死的。”

  “邰宸怎么死的?”

  “南门攻陷时很混乱,他受烟火围困,烧得不成人样。如果不是他手中的御赐宝剑,和那身金盔甲,谁都不敢断定他就是叱咤风云的邰宸。我父亲和他曾同朝为官,虽不相往来,却互为敬重的。”

  “到头来相互为敌,两败俱伤。那个人踩着你父亲的鲜血坐上了王位。”

  阿梨不自禁地回头看向裴元皓。他的眼光端望前方,脸上的表qíng波澜不惊,仿佛在想一件很遥远的事qíng。那一刻,阿梨明白了什么。

  就这样在清寒的chūn天里,邰宸的夫人以一种永不甘心的姿态,离开了襁褓中的孩子,杨劼。而在南城门的一头,裴元皓的父亲血洒城墙,也离开了尚是年少的儿子。

  人生是多么的诡谲啊!

  年少的裴元皓,已经有了种种热望和雄图,就在那年他被册封为晟阳王,同时却被施了魔毒。

  对于裴家,对于邰家,对于他们的命运而言,究竟是一种嘲弄,还是一种无奈呢?

  半年

  身后是扶栏,风动树叶,叶片在日照下发出锐利的寒光。阿梨难过地垂下了眼帘,微微泛白的脸上染了深深的憾意。

  不知道,是为了杨劼,还是眼前的裴元皓。

  裴元皓低眼看着阿梨,但见她抿紧双唇,脸上黯淡失色,眼眸里清清的水雾却瞒不过他的眼。

  他突然环臂一笑,语气转为轻松,“怎么光说我的事?我的秘密可是抖落不少了。为公平起见,给我说说,你以前的家是什么样的?父母做什么?”

  他本意是想缓和彼此僵硬的气氛,殊不知如此一问,阿梨的眼帘抖了抖,一颗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我父母早死了,记不得他们的模样了。家……哪来的家?”

  说罢,她无声地笑了笑。

  裴元皓怔忡地看着她,眼神认真起来,道:“真该死,我好像问错话了。”

  阿梨自顾继续说道:“最早的记忆就是父亲躺在梨花树下,我不断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不断地哭。我祈望他醒过来,带我离开。当时我饿坏了,有轿子经过就哭得愈发厉害,盼望有人注意到我,要是有一碗粥,那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了。”

  “我也是。记得父亲被抬到家,我也是哭着过去摇晃他的身体,希望他能醒过来……”裴元皓发出由衷的喟叹。

  阿梨鼻欷**,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下。面前的裴元皓伸出手,缓慢地将她拉到自己的胸前,阿梨有些瑟缩,却没有推开。裴元皓的手指加大力道,阿梨支撑不住,整个人倚靠在了他的身上。

  “阿梨。”

  他一向似冰冷漠的声音,却带了柔软,柔软得不像是他,“这里算是你的一个家吧。我不能给你活着的父母,我能给你粥,给你依靠。”

  阿梨哽得难吐一个字,只会埋在裴元皓胸前无声地呜咽。裴元皓任凭泪水沾湿衣襟,轻轻拍打她**不已的肩胛,像是在哄着闯下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