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我之手,断子之肘_作者:七宝酥/马甲乃浮云(34)

  我想了想,道:“也好。”便将手里的小扇子收回袖笼,朝书房走去,却见长生没跟上来,回头问她:“你不来吗?”

  长生摆摆手:“那个……我只是路过,小姐你快去啊,姑爷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思及,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去叨扰云深办公,却还是叩了叩门,应答和开门的都不是云深,而是里头的秀气书童,他见是我,轻言轻气道:

  “夫人,相爷他在休息。”

  我向里打望了一眼,果真见到云深趴在桌上,公文奏折拂了一桌,他被玄缎似的流发遮住脸,微露出一小段皎白的额角,我微低头问小书童:“相爷歇下多久了?”

  他恭敬回道:“才一刻的样子。”

  ……才这一会便睡得这么熟,我敲门动静那么大都未曾知觉,当真是极累了,我问:“你怎么不服侍相爷回chuáng上歇息?”

  书童委屈地垂下眼:“小的叫相爷回房休息去,他说太耗时间,自己趴一会便好。”

  我摸了摸下巴,对他道:“你出去看看,外头有没有人。”

  ?小书童望着我的黑亮眸子溢满疑惑。

  我:“去看看就行。多谢。”

  他“喏”了一声,探头出去看了会,方才如乌guī般缩回脑袋,回我道:“大概是天热的缘故罢,院子里空无一人。”

  我放下心:“那便好。”

  说完径直朝云深座位走去,想将他扛回房内。可眼光却被案上陈铺散乱的一堆公文里头的一沓整齐摆妥收好的白色宣纸所吸引,近处看来,上头黑墨小楷清雅风流,我捡起最上面一张看了看,是《诗经》里的一篇——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哼哼,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xué。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此篇名为《大车》,意思大抵是“不是我不想有,我是怕你不敢跟我私奔。就算活着不能与你同房,死后也要同你合葬一处。如果你相信天上有太阳,你就该相信我。”

  我心下略有些惊异,不想云深如此温和端方的人,私下里竟有临摹qíng诗的喜好。视线再往下,我便不再惊异了,相反是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dòng开和豁达所取代,这诗的落款是“从云阁阁主陆九书”,此外便是一只简易却大气的红色名印。

  好奇作祟,我又非常可耻地翻了翻下头的纸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狂童。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

  太多了,我看得缭乱之际,依旧不忘将它们心细叠好,将陆九的这些“思之如狂”“求而不得”的小心思,不动声色放回原处。

  我也能体会他前些时候烧车的举动了。

  我突然能了解他了。

  我有点可怜他,就仿若是为了得到长辈关注的小孩子,拼命做一些恶事,只为了博取所喜之人的一点青眼。

  唉——

  “阿珩。”我的思绪被这声叫唤打断。

  垂下眼,就见云深惺忪着睡眼看着我,凤眸如薄雾半笼的秦淮水波。

  不等我开口,他揉了揉眼,直起身,问我:“你怎么进来了?”

  我如实道:“来看看你。”

  一刻,薄雾散去,他眼角眉梢氤氲出一点明艳chūn意:“那真是多谢娘子了。”

  我指了指桌上那堆公文:“还有多少啊?”

  他回道:“没多少了。”

  我笑了笑,道:“那好。”

  后,我便打算将之前被陆九qíng诗打断之事继续履行完了去,我笑眯眯道:“你站起来。”

  他神qíng染上一点奇怪。

  “好吧,其实也不用起来。”说完,我两臂穿过云深腋下,一下将他整个人抬站起,胳膊肘略微使力,便把他送上肩头。确定已然扛好,抬脚便朝房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