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妆行_作者:西岭千秋(197)

  看到南烛自嘲的模样,秦子敬心中酸楚。

  他一直欠南烛一个道歉。他曾经派人送去一车财帛礼物。可是南烛一件都没要。那时的自己还不懂南烛骨子里的傲气。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愿意追回那封退婚函。回到大槐树下,接过当年的小新娘。

  如果是那样,南烛会不会愿意一直笑着跟他一起游玩灯市?

  “其实想想我还该多谢他,若不是他,我还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有趣的人。”南烛的xing子向来善于苦中寻乐。

  有趣的人,指的是沐王他们吧。

  秦子敬垂下了眼。南烛小的时候眼睛里只有他。一纸红鸾的约定像是一个魔咒,让南烛总将秦子敬想象得无比美好。总愿意粘糊在秦子敬的身边。与其说她喜欢的是秦子敬,不如说她喜欢的是她自己编造的一个梦。这个梦,圈住了南烛。而打破这个梦的就是秦子敬自己。如今的南烛,从梦境里跳了出来。看得更远,看见了更多的人,却像是再看不见他。在军中也好,在王府也好。南烛明显不愿跟他相处。

  哪怕跟一个不会说话的“大头”,南烛也比面对秦子敬要亲切得多。

  或许是“大头”因为不会说话吧。南烛潜意识里把不会说话的大头当成一个树dòng。

  “小的时候,我也掉过一回深dòng。”南烛突然说。

  “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一位邻居哥哥跟我说,会带我出去玩。我信了。谁知他把我丢在了井里。自己跑了出去玩耍。还不许我告诉别人。说他会在天亮前回来接我。偏巧那天下起了雨。我差一点就被水给淹死。后来是二哥找到了我。”南烛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二哥,二哥,原来每次在最需要时候出现的都是你。

  弱不禁风的二哥究竟是怎么找到的南烛的?南烛现在都不知道。南烛只知道那一定很辛苦,可自己却没听过二哥的抱怨。只记住了二哥伞下的白袍跟指尖的微凉。

  秦子敬沉默。他就是那个邻家哥哥。小的时候放过南烛太多鸽子。以至于他如今已经记不清南烛说得是哪一次。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的他已经开始为父亲跟太子奔走。他的爷爷不喜欢他为父亲做事。或者说爷爷压根就不喜欢他父亲却很喜欢南家。于是当他找不到借口出门的时候。南烛总是傻乎乎地帮他当靶子。

  “烛儿,我带你出去玩!”

  “好!”

  “烛儿,我带你去抓蝈蝈!”

  “好!”

  “烛儿,鑫源家的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好!”

  一次次,南烛被丢在院子里的角落。可是南烛真的从未告过状。不知不觉,他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他总是在利用她。

  天渐渐黑了,似乎有一场大风雪。

  “天色亮了,就好了。会有人发现这个dòng的。”南烛说,“我们一定能出去。”

  一定要出去。

  当年伞下的白衣少年如今正在远方等她。

  秦子敬抬头看天,他有点不希望天色转明。

  他利用过她很多次,却连这次都不会例外。

  “烛儿,对不起。”

  父亲啊父亲,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110

  “很多年前,有一个农夫。天寒地冻,他在路上看见了一条被咬伤的蛇。蛇已经被冻僵,蜷曲在路边。只需须臾,这条蛇就会死。农夫动了恻隐之心,他怜惜这条蛇的遭遇,怜惜它的xing命。于是农夫将蛇捡了起来,回了家。为了救它,农夫将它放在最靠近胸口的地方。用自己的温度去化解它的寒冷。一天天,终于chūn暖花开。万物复苏,蛇也从冬眠中醒来。醒来的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咬死了农夫。”白絮说。

  “为什么?农夫好可怜。”赏心嘟了嘴。

  白絮却甜甜地笑道:“不为什么。这就是对糊涂人的惩罚。所以在世为人,不可以一味地当好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过是长着人皮的蛇。”

  “小姐是在说谁呢?”

  “我是在说天下那些自以为是的好人。”

  白絮笑着,一抹笑容像是冷梅吐蕊。

  狂风劲起,带着chuī枯拉朽不可一世的气势——大风雪终于来了。

  秦子敬看着昏暗的dòng顶,心里泛起一丝苦笑。原本想在南烛面前上演一幕苦ròu计,谁知竟会跌进这里。这dòng顶不过两三人大小,竟然会刚好跌进去,他俩的运气真是“好”得让人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