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南烛看到的是疏离淡漠。
木盆哗啦掉在地上,在雪地上转了一个并不流畅的圆圈。锦绣跪下。
众目睽睽之下,他拉起了锦绣。这样在众人面前的怜爱让锦绣受宠若惊。
“你,有没有话要说。”他突然问南烛。
“我说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好想回家你信吗?”南烛问。压抑住自己的哽咽。
二皇子不答。
他既然不答,应该仍是不信吧。
“那么,恭喜……二哥。”南烛道。
恭喜。
二哥看了她一眼,拂袖而走。
布罩再次罩上。南烛哭了一个天昏地暗。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一个温和慵懒的声音在说:“呆子。”
一声呆子。南烛又惊醒过来。
四周是冰冷的黑暗,只有车马声,没有人。
“怎么又哭了。不许哭,真没用。”南烛对自己说,“他俩知道了一定会笑话你的。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专程来找二哥的吗?”
南烛艰难地举手拭泪。
“等找到二哥,我们一起回去,找他,找杜若,一起去紫苑花地过一辈子。”南烛自语。
冷得厉害。
钻骨的冷。
这么冷,是不是会冻死在这?
南烛摸黑翻出随身包裹。布袋里的常用药丸竟然已经没了。南烛苦笑一下,不知不觉间已经吃掉这么多了吗?还是洒了?只有杜若千叮万嘱的最后七颗,放在竹筒里。
南烛摸索着,打开了竹筒。手抖得厉害,药丸竟然有些抓不住。“死shòu医,小气,药做这么小——可恶,等我回来啊。”
等我回来。一起去紫苑花地。
南烛将药吞进了肚子里。
还不能死,她要找回二哥。不能死,因为还有人在等她。
湿冷冻骨。
南烛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车什么时候停了,南烛浑然不觉。
囚笼的一角被掀开。明huáng色的衣袍驻足于前。囚笼里的她蜷缩得像一只无助的刺猬。
“搬到篝火边去。”一个声音冷冷地说,“别让她冻死了。”
囚笼被无声地放在火边。火的温暖让南烛的手指动了动。
“二哥。”一声梦呓。
明huáng袍子的脚步为之一滞,随即离去。
☆、142,归来(上)
成国皇宫。
这是一间丹药房,通体雪白。像收集了天地间飘落的雪,凝固成一瞬,一眼看去素白、清冷,不似人间。既不似人间,也就没有一丝人qíng味。
一身青衣,在房中显得很是扎眼。没有束发,南烛的头发长长地垂下。鸦青的头发在白璧青衣的映衬下犹如垂下的丝瀑。她开始像娘亲般出落成美人了,脸蛋上却没有母亲风华正茂时的桃花色。
同样扎眼的还有一根厚重的长链。长链如蛇,一头缠绕着南烛的脚踝,另一头缠绕上房角jīng雕细镂的梁柱。漠不相gān的一物一房,就这样冰冷地捆绑在一起。
水雾氤氲,炉火微红,房似瑶台。却不是瑶台,虽美轮美奂,却不过是一个放大了囚笼。
常来这丹药房的,只有来取血的医官北谷。因为大哥的渊源,北谷对南烛还算不错,经常给她带些东西来。
“你很能折腾。没见过谁被关着还这么能折腾的。”北谷嘟囔。他说话有点像大哥。这让南烛觉得亲切。北谷递过一刀宣纸跟笔墨砚台,汉白玉的桌台上还应南烛要求多了一个花瓶。花瓶里的梅花正艳,越艳越说明这个冬天快要过去了。
南烛一笑,道:“折腾才好,折腾起来便不会觉得自己在囚牢了。”
“喔?那你觉得是什么?”北谷不由觉得好笑。他心里其实挺欣赏眼前的倔qiáng小姑娘,不撒泼不自弃,衣衫整洁,举止洒脱,言语含笑。与她说话,如沐chūn风。若不是有一天丹药房火烛用尽,他与成皇来取药时恰好看见她无声地缩在狭小水房的黑暗里抱膝发抖,他根本不会知道她压根没表面上这么qiáng大,她也会害怕。这一路上的关押颠簸给她留下了太大的yīn影恐惧。她只是习惯把这一切隐藏在笑容后面。
从那天后,北谷有意在丹药房里多备了些炭。成皇当做不知道。
“说呀,不是坐牢,又是什么?”北谷饶有兴趣地问。
“会觉得自己是在小时候的家里,不能出门,只好等着二哥醒来,然后一起读书写字弹琴画画。”南烛道。她说这话时,眼睛里笑意盈盈,很是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