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宝来公公生气了,小眼儿一瞄,满是香味的陵水绣袖子一甩,翘起兰花指指着站在当地的南烛道:“好你个南岩风,竟拿这番话来糊弄咱家!活腻了吗?”
众人也觉得南岩风怕是活腻了。他说什么理由恐怕都比这理由qiáng吧。哪怕他直接说他想吃ròu都比糊弄人qiáng。这不是把宝来公公当三岁小儿吗?
却见南烛站在当地,潇洒利落地又行了个礼道:“请监军大人不要生气。不瞒大人,这话真是猫大人亲口对小的说的。它还说它是要替监军大人积福呢。”
说完这句,南烛笑得像朵chūn天里的蔬菜。
所有人都确定了一件事——南岩风绝对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调戏公公也不能这样明着来不是。
不少人见宝来公公气得脸上的粉都掉下来了,觉得出气是出气,却免不了替南岩风拈着把汗。
“南岩风这小子是打屁股有瘾还是怎么着?”众人心里道。
见过打架有瘾的,还没见过挨板子有瘾的。
“混账!”宝来公公蹭地一声站起,顺手就将茶盏摔在地上。幸好这行军打战,大多物事都是竹木的,并不会摔碎。
又有人围拢过来,赶来的人里有一些参将都尉,还有秦子敬以及宝来公公的黑衣侍卫。
“南岩风,你出口戏弄咱家,究竟有何居心。今天咱家要是不教训你,你是不知道这天下的王法了!左右!抓住他,今儿个公公亲自给你开开脸!”宝来公公出京城以来还没受过这么的侮rǔ,他张扬惯了,哪里忍得住气。砸了杯子边骂就边拿过了身边人捧着的木棍,显然受不住气竟然打算亲自动手。
不少人都在看沐王的脸色。却发现沐王神色如常地喝着茶。似乎压根就没看见嚣张跋扈的监军。也完全没有出面保南岩风的架势。
秦子敬走快了几步。
“监军大人!”秦子敬道。南烛只觉得身边紫袍一闪,秦子敬就站在了她身边。秦子敬高大儒雅,却比不上南烛风姿俊秀来得夺目。只是两人站一块,倒也很是养眼。秦子敬忙不迭一拱手,道:“大人,实不相瞒……”
沐王看着秦子敬赶来解围。
“实不相瞒,秦大人没吃半块ròu——猫咪说秦大人平时吃得还不错,用不着给他吃。——哎,秦大人别着急吗。”南烛蹦出一句。
底下立刻有人笑了。
说得好像秦小公爷是因为没抢到ròu吃来告状一般。这南岩风不但找死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鲁冰花找了根旗柱撞他那涂着雪花膏的脑袋。
也就是这时,鲁冰花看见一个黑影不声不响地站在了宝来公公身边。旁的人都没注意这个人,偏生鲁冰花向来是最心细如发的一个,又正好站在旗柱旁。鲁冰花清楚地看见黑衣人的手指在宝来公公面前暗暗比划了一下。宝来公公打算抡棍子的手就一滞。
只见宝来公公回头问南烛道:“好,你说说说!你说它要给咱家积福?”
“是的!”南烛正色道,“是它亲口说的,它说它不想吃独食,想跟大家一起分享。这才是所谓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跟众将士同生共死,可不是就是为公公您积福吗?”南烛边说边往沐王身上瞄。沐王继续当做看不见。
“人生在世,如同苦海行舟。不知舟停何方,也不知何时下船。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一心只为自己,那么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是阳chūn白雪曲高和寡;相反,若是以心换心,不藏私利,俞伯牙终会遇上钟子期。行军打仗,不知归期何期,相辅相成相依为命,便是福气。猫咪说它不愿吃独食,愿意与众将士一同分享,这是公公教导有方,小的们感激涕零。作为条件它就愿意安安心心地待在我身边,不再离开。是真是假公公一试便知。”南烛道。
南烛说这些话时,身边的秦子敬一直在看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他记忆中的淘气包爱哭鬼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挠能独胆一面的小姑娘。不害怕权势,不阿谀奉承,磊落坦dàng,自信得体,说话间神采飞扬,举止却又温婉如玉,好个妙人。
先不论她这番话到底有多少道理,光那顾盼间的神采就让人有种天地失色的错觉。
秦子敬忍不住心下赞叹,却也忍不住有丝怅然若失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