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一笑:“很好我不敢说,但我自问从未亏待于你。而你,又为何要以冤相报,以仇相答?”
王伏胜额上已有冷汗:“我不明皇后之意……”
我闻言,侧头轻唤道:“你不明?陆行。”
一个年轻内侍入内,他低着头行礼,不敢看在场众人。
王伏胜一见陆行,立时汗如雨下。
我斜睨了他一眼,平静地道:“陆行,你将你所知道的说给陛下听。”
陆行有些不安,但仍镇静地说道:“陛下,这诗是内侍监命人写的,后来他又使人将诗流出宫外,在民间广为传诵。而写这诗的人也是内侍,此事过后,内侍监便秘密将他送出宫去,再也没人见过他。”
李治面色铁青,转而怒视王伏胜:“王伏胜,他说的是否属实?”
王伏胜木然,跪地低头不语。
“这不可能……”李治刹那间满脸yīn云,他森然走近王伏胜,咄咄bī人地问,“王伏胜,你说!”
一旁的上官仪与众大臣到了此刻,亦只是面面相觑,却不作声。
王伏胜面上已是血色全无,匍匐着爬到李治脚下,他拉住李治的袍角,几yù口吃:“陛,陛下恕罪!我一时糊涂!饶命!陛下开恩!”
李治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愈发显得yīn险可怖,有着咬牙切齿的狰狞,他大喝一声:“来人,将王伏胜拉出去!”
“陛,陛下!”王伏胜叫声惨然短促,似已有一把刀压着他脖子,令他无法出声。
我静静地立着,凝视王伏胜涣散的眼神,竟起了兔死狐悲之念,觉得他也怪可怜的。
而李治背着手,他的眼神很冷,无动于衷地直望着窗外。
这王伏胜潜伏在我身边数年了,若没有人指使,他如何能做出此事?我已是皇后,一国之母,天下何人敢问责于我?所以王伏胜的主子只可能是一人,而如今他的主子却弃他如履,没有一丝怜惜。
此qíng此景虽在qíng理之中,想来却仍是使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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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一丝悠然笑意,无半点失态,转而问上官仪:“上官仪,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回皇后娘娘,这,这只是臣新近作的一篇文章而已……”上官仪望了李治一眼,李治却别过脸去。
“我早闻上官仪文采风流,其词绮错婉媚,号称‘上官体’。一首《入朝洛堤步月》更是雍容雅淡,音韵清朗:‘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确是极美。”我唇角缓缓牵出一线笑意,徐徐道,“我早想亲眼见识你的非凡文采,不想今日果真有此荣幸,使我领略拜读一下你的新作。”我也不待上官仪回答,长袖轻甩,便将案上的诏书拿起。
许是chūn风湿润,墨迹竟未gān,淡淡地沾上我的指尖,我低头细看,诏书上的凌厉文字似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果是废后诏书。
幸而此时这诏书只是糙拟。按大唐律法,诏书由中书省官员或皇帝指定之人起糙,再由门下省审核,而后誊抄一份,盖上玉玺方可生效。而如今我手中这份诏书,仍只是一纸空文,不具任何威胁。
“陛下果真要废我?按照唐律,就算庶民休妻,也需身犯‘七出’之条,何况皇后的废立。我与陛下相识多年,做夫妻亦有十数年,我自认恪守妇德,谦让礼待,且为陛下诞下四子,”我望着李治,不由自主地微笑,只是眸中雾气徐徐扩散,“当然,我这个皇后是否得体,自己无权断言,仍要由陛下裁断。倘若陛下是对臣妾gān预朝事而不满,但那是因为臣妾除了作为皇后,亦是朝中之臣,论纲议政是我的责任,更是一个称职皇后的责任。倘若陛下是借此而令我对政事缄口不言,臣妾领命便是。若陛下仍有担忧,就请在此刻立即下废后诏书吧!”
“朕……”李治仍是无语,他注视着我的目光很淡又很深,令我看不清晰。
“我也可称做是下笔千言、倚马可待,只是我这拟的诏书墨迹未gān,皇后娘娘便到了,此等神乎其技,令人叹服。我上官仪浮沉宦海十数年,皆仕途畅通,虽是我自身寒窗数年,最重要的是得益予我大唐政体康健,识得真英雄。”李治不发一言,一旁的上官仪却镇定地开口了,“我自命文采不凡,始终认为这天下无数俊杰才子,能与我相匹者凤毛麟角,所以我极少去钦佩敬重何人。 而如今,就在此时,我不得不垂首服输。皇后,我敬佩您,从心底钦佩您。看似中庸、平和、温婉,却有着男人的智慧与狠劲,圆滑、世故却又冷漠。巾帼不让须眉,是真正的女中豪杰。棋差一着啊,我自叹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