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将目光转向那块石头,又望了眼跪在地上满面期待之色武承嗣,嘴角慢慢浮起了诡异的笑:“承嗣,此石出洛河,想来是你的杰作吧?”
“太后,此石何人所为,皆无关紧要。”武承嗣见计策被我识穿,却也不慌不忙,“关键是此石所含之意,对太后来说,是天赐的祥瑞。”
“天赐的祥瑞?”我定定地望着武承嗣,心下里有一分警醒,武承嗣是我的侄子,如今我权握天下,他自然是一心盼着我迅速建立武家王朝,而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接班。我亦需一个天赐之机,既如此,我便承了他的好意,顺水推舟吧。
我以手支额,似笑非笑地说道:“ 瑞石既来自洛水,必为天授圣图,我将亲临洛水祭拜,并自上尊号‘圣母神皇’,接受群臣朝贺,各州的都督刺史及李唐宗室外戚都需在拜洛大殿之前十日齐集于神都洛阳。”
“是。”武承嗣得到我的答复,心满意足地去远了。
我继续静心听着丝竹之乐,淡淡地问榻边正为我摇扇的上官婉儿:“婉儿,‘天命已移,革命即起,太后将唐室王公征召入京,正为一网打尽’,你看这话如何?”
上官婉儿悠然为我摇扇,静默不语。
我微微一笑:“既无异议,那便用上吧。”
我的这道旨意,如石破天惊,朝野皆动。
“天命已移,革命即起,太后将唐室王公征召入京,正为一网打尽。”谣言如火种,一遇东风便成漫天大火。
瞬时谣言四起,京畿一带,谣言更盛,人人深信不疑。
如此以来,蛰伏隐忍的李唐宗室必会探到这道旨意背后的森森杀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奋起一搏。
奋起一搏,这恐怕是李唐宗室的最后一搏了。
李唐气数将尽,祖先曾经的辉煌换来如今三跪九叩,屡步为艰,满目惶恐,僵硬面孔,死水无澜。
僵,僵必亡。
李唐皇族终于动了。
由李譔与李冲先动,伪造了皇帝的书信,以皇帝要求诸王派兵勤王的名义,联络诸王起兵响应,分报韩、鲁、霍、越、纪诸王,命他们起兵接应,共取洛阳。而后越王李贞,于豫州举事。
完全是以卵击石。
我从容自若地调兵遣将,发兵十万。宰相张光辅为帅、丘神勣为副将,前去镇压。
殿内清清泠泠,龙涎香飘渺,若风雾烟雨。
上官婉儿捧了前方战报,轻声念着:“李冲临时募兵五千,仓促上阵,兵败退回封地博州……薛顗在李冲起兵时,招兵买马,响应叛乱。李冲败亡,薛顗杀都吏以灭口……”
我依然闭着眼,懒懒应声:“方才你说薛颐?哪个薛颐?”
上官婉儿应道:“监察御史,驸马薛绍的长兄薛颐!”
“果真是他……”我双眉紧锁,轻轻摇了摇头,“同谋叛乱,应当如何?”
上官婉儿垂首:“依大唐律法,谋反当斩,诛灭九族。”
“诛灭九族?”我的眉微微一挑,“那太平呢……”
上官婉儿静默片刻,说道:“太后,前方仍在等着,等太后一声令下,即可付诸行动。”
“付诸行动?”我面无表qíng地重复着,“付诸行动?”
“太后。”上官婉儿轻声唤着,我仍闭目思索。
我yù除李唐宗室久矣,筹划至今,血雨腥风,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显得心慈手软,使他人会错意,以为有机可乘。
“那就付诸行动吧。”我终是点头,“只是,对薛家人宽宥些,明白么?”
“是。”上官婉儿跪坐案前,展开一帖青纸,持了龙纹漆笔,挥扫落墨。
落日西沉,斜晖投下镂花窗棂的影子,跌宕迷离,照着案上的一席素宴。
粉蒸豆腐、清炖香菇、桂花糖藕……每道菜皆jīng雕细琢,只是不见荤腥。
食斋茹素,我静静地举箸,缓缓下咽,忽有yīn影向我覆来,我抬头望去,太平面色沉痛地立于案前。
“你来了?用过晚膳用没有?”我夹起一筷糖藕放入嘴中, “坐下同我一起吃吧。”
太平面容一僵:“母后,薛绍被抓入狱,您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