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那几个问问题的听见“天甲一号”,脸色都是变了变,收起笑容不再说话,讪讪地回房去。她心中暗自诧异,却也不多问。
天甲一号房在东厢最靠里的一间,三面环着水池,只有一面连着走廊和二号房。赵丹凤抬头望了望头顶上“天甲一”三个字,心里一阵舒服,推开房门——
迎面飘来一股酒香。
监生守则第六十九条就是不能酗酒。
赵丹凤没多在意,踢开脚边两个走进去。
视线游去,房间不大,一座衣橱,一张摇椅,一张大chuáng,临水靠窗的墙上挂着棋盘。
她转身回头,对面靠墙也有一张佣人chuáng,不过既不靠窗,而且也要小得多。
两张chuáng中间应该再设一张屏风才是。
她在心中规划着要摆放屏风的位置,那个位置恰好被一张楠木条案占住,案上摆着官窑烧制的雕花炉瓶三事,白玉盅,西凤酒,这几样物事,件件不输给自己的寝宫。
行李收拾安顿好,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刚凑到嘴边,只听门闩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人走路像在腾云驾雾,每一步都要滑出半尺,再打个旋儿,一看就是喝高了。
赵丹凤看着真替他心慌得很,指不定他什么时候跌倒。
男子仰起头,倒转酒壶咕咚咚地往喉里灌着,醇香甘洌的酒汁溢出他口中,沿着绵延柔和的唇线一直滑过滚动的喉结,湿漉漉地浇着领口衣襟。
“这位同学,请问……”男子打了个酒嗝,转过脸来,缓缓吐出一口酒气,赵丹凤被熏得头晕目眩。
“嗯,很面熟啊。”
凤眸含chūn,唇角轻笑,容颜如火焰一般夺目,衣艳人更艳。
“是你!”赵丹凤失声道。
这人,不就是入学那会在集贤门门口遇到的那个对她上下其手的臭流氓吗?
流氓的眼神如流云一般轻飘飘在她脸上扫过,从她手里接过酒杯饮尽,颇为不经意地道:“是你。”
“你来gān什么,我都说了不用还钱了。”
“还钱?”对方略有一丝迷惑,半响回应,“哦,你不说,我倒忘了。”
“那你还缠着我gān吗。”
流氓随意地拢了拢头发,微微倦意的眼神看着她,不知怎地却更加妖娆妩媚,赵丹凤被他看得小心肝颤悠悠,不禁倒退两步,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慡:“这里可是国子监,擅闯别人的房间,若被告到监丞大人处,是要受罚的。”
“嗯,不错,”流氓摇摇晃晃地走近一步,“我记得《监生守则》第六十三条上有这么写。”
“你知道就好……喂喂,放肆,我喊人了!”
流氓的右手已经搭上她的肩膀,口气里半分慵懒半分轻谑:“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在赖在我的房间不肯走?”
赵丹凤僵住了。
她回头看看房间内一大一小隔空相对的两张chuáng,这才反应过来:
那张小chuáng不是佣人的,而是她的;这房内的一切也不是为她而设,而是这个臭流氓的;而眼前这个臭流氓也不是臭流氓,而是她今后要相处三年的——
舍友。
即便悲痛yù绝,这种时刻也需要冷静。
赵丹凤从流氓手中抢过酒壶,给自己灌上一大口。冷静。
流氓瞧着她手指尖抖索索的样儿,笑道:“也罢,看在你借钱给我买酒的份上,请你喝一杯。
“你叫什么名儿?”
“叫法无所谓,”流氓把酒杯凑过去,“给我也倒一杯。这里的人都叫我师兄,要么老陆,关键是我就这么个人,你随意。”
赵丹凤心想,他随意我却随意不得。我堂堂公主跟这么个粗俗的地痞流氓住一屋,传出去恐怕莫说霍容,这辈子都别想有人要了。
“续杯否?”没等她说个不字,流氓又捧出个酒坛子。
赵丹凤推辞了半天拗不过,眼看流氓晃晃悠悠嗝着酒气儿,心料他快要醉了,不如先陪他过几盅,把这家伙灌醉自己也就安全了。于是跟他两个人笑眯眯地推杯换盏,熟得跟认识了十几年似的。
流氓一面仰头灌酒,一面凤眸斜飞地扫视双颊粉红的赵丹凤,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笑意似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