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夜飒听在耳中,终只默默颔首摆手示意他退下,一个人呆呆地坐了许久,才定住心神,进去瞧茉岚。
茉岚正独自一个人坐在窗下发着呆,她近来jīng神极差,连起坐也要宫人搀扶方能进行,夜飒进来打了手势挥退宫人,自己走了过去,“在做什么呢?”
茉岚转过脸望向他恬然微笑,“皇上近来事qíng多,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
他只侧身坐在一旁,握了她冰冷的手在掌心里暖着,“这几日天气晴好,过两天咱们就出去走走。”
茉岚却摇头:“臣妾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夜飒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不会的,朕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来医你。”
她伤感地道:“可老天爷要收走人的命,谁也拦不住。”
“可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朕的。”夜飒扯着gān涩嗓音,在她耳边说。她心下难过至极,一手恋恋不舍地抚上他的眉眼,眼泪又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下来,“大抵是臣妾福薄,没福分把自己的孩子养大**,如今不敢奢望其他,若我是当真死了,只求皇上今后偶尔还能想起我,想起我们的孩子。”
他只道:“朕不准你说这样的话,你若一走,朕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茉岚勉qiáng微笑,将脸吃力地倚在他肩上安静靠着,叹息着轻轻道:“一辈子若像能现在这样过了,该有多好。”
到现在,她比谁都明白,自己能抓住的,也就只剩这一刻短暂的静好。
皇长子夭折搅乱了先前既定的局势,先前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二皇子一夜之间变得众人瞩目。二皇子与四公主出生快到三月,直到现在方等到父亲为自己取名的机会。
日子定在六月十七,宫里cao办的十分盛大热闹,夜飒为姐弟二人分别取名华歆、承晏。那日极其的热闹,满朝文武,皇族亲贵齐聚前来恭贺。
一袭盛装的朝颜抱着叡叡出现在太极殿龙座的珠帘之后,看到大臣队列里的左仆she梁澄与御史中丞崔冀二人对视一眼,便见梁澄出列道:“如今天下归心,正当盛世,唯只日前皇长子夭折,以至京中多有猜测人心不稳,皇上登基数载,臣以为应当早日择立储君人选,以安人心。”
梁澄说完后,大臣队列里紧接着跪了一片,众臣异口同声齐声道:“臣等奏请皇上立二皇子为太子!”
剩下站着的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梁澄与崔冀是楚昭仪的心腹早已众所周知,而今日形势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没有人会预料到,从前还是众矢之的的红颜祸水楚昭仪,如今已经在朝中凝聚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几可与帝党抗衡。
朝颜坐在帘后,看到那一刻夜飒眼底既有了然又有无奈,仿佛今日的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对手,从前的恩爱绻缱渐成过眼烟云,彼此之间的位置终于从昔日qíng场的纠缠一步步演变作今日朝堂的对立。
朝颜看着夜飒从龙座上站起来,隔着一道鲛绡纱帘,目光牢牢盯住她,声音是晦涩的,“这也是你的意思么?”
声音极低,却刚好能令帘后的她听见。朝颜安坐不动,平静迎视他的目光,轻轻道:“这只是众望所归。”她抱紧怀中的承晏,唇边泛起一缕笑,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他是你的皇子,是你唯一的皇子。”
外面的群臣又再次叩头齐声道:“臣等奏请皇上立二皇子为太子!”
这一声过后,偌大的太极殿内骤然安静,直至夜飒猛地冷喝:“全部退下!”
原本恬然安睡的承晏被这一声惊得吓醒,婴孩的啼哭声里,宫人不敢拖延,迅速退了出去,大臣们愣了一下,才一个个匆匆退出殿外。所有人都离去,只剩下两个人隔着纱帘默然相对。
承晏依旧不停哭闹,朝颜便抱着他轻轻地哄,直到帘外伫立的夜飒问:“你还想做什么?”
殿里很静,死一般的寂静。他冷冷负手,一言不发,静候着她的回答。而朝颜仿佛不曾听见这句话,只顾垂首轻拭着承晏脸上的泪迹,连声音也是低低的,最后仿佛是一声叹息:“皇上你看,他长得多好,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眉毛像你,眼睛像你,鼻子也像你……承晏,快跟你父皇说啊,你是他膝下如今唯一的皇子,皇太子的人选,你才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