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血_作者:能猫猫(81)

  冷冷清清的宫里,帝王和他的妃子们都还在行宫避暑,人去楼空的皇宫在这个盛夏里显得格外冷清,这一次,朝颜是以养病的名义被提前送回宫,怕她把病气带给别人,日日行动受制,等同禁足。

  到了圣驾回銮,已是八月里。那日妃嫔们都去宫门恭迎圣驾,朝颜安静地站在人群中,遥遥见得龙辇上那抹明huáng,相隔这样远,亦能看到他似乎有些瘦了,jīng神却依旧很好;身边的朝歌一身凤纹翟衣风采飞扬,带着一脸含羞的笑。夜飒朝歌二人一路随着仪仗华盖的簇拥渐行渐近。

  朝颜俯身于众人之间,随着礼官的唱祷麻木地叩首,起身,再叩首,再起身,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朝歌尚不曾显身的小腹,慢慢攥紧了手心。

  早在七月时,突厥人再一次大举犯境,在边境四处烧杀掠境,守疆将士奋力抵御,伤亡惨重。这一次,朝廷决心甚重,一改历代君王送公主和亲、牛羊财帛的议和之策,果断对突厥出兵。

  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军qíng如火,前线仍抵不住突厥人的铁骑,节节败退,军士死伤无数。八月底,最有与突厥人征战经验的大将军楚仲宣自请出战,领二十万大军讨伐外寇。

  天光还未亮开,御前宫人恭身鱼贯而入,侍奉夜飒穿戴。

  朝歌yù起身,夜飒却按住她的肩,嘴角扬起笑,“你有身孕,不必起来了。”难得专注温柔的语气,仿佛他真的是这样关心妻子的丈夫。

  朝歌凝视他的眼,点了点头。看着宫人捧着银盆上前服侍他漱口抹脸,金冠龙袍一样一样穿戴好,他的侧影迎着灯烛光芒,显得身量高大而伟岸,玄色天子服制,衬得他庄重而稳肃,站在她面前的俨然又是那个意气飞扬的君王了。

  夜飒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偏过脸来朝她一笑,“看什么?”

  朝歌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近,目光一直停留在他朝气勃勃的脸上,半晌却只蹙眉道:“这些日子边疆战事,皇上也憔悴了很多,政事cao劳虽要紧,可也得保重龙体。”

  宫人们知趣地低头退开,因在孕中,她此时未着脂粉的容颜再不复素日的艳丽跋扈,仅剩将为人母的柔丽与温和的光彩,仿佛是变了一个人。夜飒有些愣了愣,眼前竟鬼使神差般浮现朝颜的面庞,只搂了她轻声道:“无妨,倒是你如今有了身孕,你父亲在前朝虽与朕有些龃龉,你且不要放在心上,宽心保重吧,过些日子朕便下恩旨,让你母亲进宫来看你。”

  朝歌听了心头一酸,想起日前楚仲宣近来领兵出征在外向朝廷的诸多要求,惹得谏官们频频上疏,夜飒也发了好几回脾气,她自己近来在夜飒面前都无比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他不快,那头的楚仲宣却视若无睹,照旧不断向朝廷请折要银子要军饷。今日听了夜飒一番言语她心中又是惊异又是莫名晦涩,只好道:“臣妾父亲这回是有些过份了,回头臣妾便修书与劝解与他,皇上莫要与他置气才好。”

  夜飒默然了一会,才点点头,字斟句酌地道:“秋凉了,不要站在这风口上,下过朝朕就来看你。”说罢不着痕迹地抽出被她攥住的手,在宫人的簇拥下起驾往宣政殿上朝。

  朝歌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在晨曦的微光中,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

  这两年,眼睁睁看着他对自己的冷清凉薄,她以为,对他只剩下恨了,可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的心,居然又在剧烈地跳动。

  朝颜小产那一夜,他拔剑指着自己时眼睛里分分明明的杀机与憎恶,半年前,自己假孕被朝颜揭穿时,他一脸假惺惺的模样还如噩梦一般在眼前不断的晃……即便明明知道,如今他对自己的片刻温qíng也只因边疆战事要仪仗父亲去平定。

  朝歌不明白这样的自己,为什么无论这个人曾经对她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她的心,总是没骨气地向着他,恋着他。

  回忆里,流出的是心酸的泪,她却也只能继续容忍他下去,只因恨,更因为爱。

  御驾一离去,椒房殿里又恢复了安寂。朝歌摒退殿内侍从,这才展开父亲出征之前留予自己的书信,那信笺上头只有简短的六个字:务必保住龙嗣。

  父亲出征在外,母亲姜氏也被褫夺封号,不得入宫,宫里早前自家的耳目已被翦除得所剩无几,如今楚仲宣与夜飒君臣矛盾愈发尖锐,她在宫中也日日过得胆颤心惊,生怕有人趁机害她,膳食茶水皆要银针验过才敢放心食用,毕竟,只有这个孩子,才是她真正能够信任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