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将信纸搁在香炉上焚烧作灰烬,长舒了口气,掌心轻轻抚上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这才觉得心安。
晌午时,夜飒才得了前线捷报自宣政殿回来,方才一脸灿烂的笑瞬息就变作了yīn沉,他近来心绪不佳,加之边疆战事cao劳,人也憔悴了不少,身边的人动辄杖责,轻则打骂,随从们此刻也不敢多话,只低着头一路随行,一路径直从御花园出来。才过月dòng门,远处几名侍女过来,因见到夜飒,几人皆是欠身叩礼,夜飒本仰着头,无意的一瞥眼,见竟是串珠和几个昭阳殿的宫娥正说着笑往这边行来。
乍见皇帝忽然出现,她们也是一惊,忙不迭地叩首请安。便听他淡淡问:“你们主子这些日子都做些什么?”
串珠到底有些胆怯,小声道:“娘娘她这些日子闲时都是看书写字。”
“还真是有闲qíng逸致啊!”夜飒冷笑了声,斜眼打量着地上一众吓得战战兢兢的宫女,眼珠一转,过了半晌,蓦地咬牙切齿起来,声音已经冷得如数九寒冬:“把这几个冲撞御驾的狗奴婢押下去,明日通通杖毙。”
朝颜独自跪在未央宫前的台阶下,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暮云四合,这一天过去,便是整整三个时辰。她已在这里跪了三个时辰,放下所有身段来这里跪求夜飒饶恕她的宫女,却被拒之门外。
未央宫从前是她随时可出入的地方,如今却也再非从前,内官满脸为难,只劝她道:“皇上近来政务繁忙,吩咐谁也不见,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朝颜一怔,却似在讥笑,“真的是谁也不见么?若是莲贵嫔呢?”
内官gān笑道:“贵嫔娘娘如今最得圣心,自然不同。”
朝颜点点头,再看了看雄伟恢宏的未央宫,便似恍然。他是天子,掌控着万千人的生死荣rǔ。就如现在,他又在故意bī她,用串珠的命,bī着她低头。
串珠和芳辰跟了她八年,主仆qíng谊堪比姐妹,更胜似亲人,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自己牵连,无辜遭罪。朝颜想,这也许真的是她的错,是她一门心思不肯向夜飒服软,才给身边的人招来祸患。这回是串珠,下回又是谁?
八月秋风渐凉,入夜过后更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今日来得急,她只穿了单薄的外裳,愈来愈大的雨势里,她独自跪在冰硬的地上,任凭麻木与寒意渐渐遍布全身,那年小产落下的病根,她一直受不得凉,这两年养尊处优,又何曾受过这般责罚。风雨飘摇之中,分明晓得前方巍峨的宫殿里正有人怡然欣赏她的láng狈,就等着她尊严尽失向他卑微讨饶,心中生起突兀的恨意,她咬紧唇,索xing将眼一闭,身子随之栽倒在地上。
v第一百零六章
果然,噪杂人声过后,有紊乱的脚步声迅速渐近,衣袍被风声带起窸窣声,一双手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急行登上台阶。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入得内殿,夜飒才将她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里间的小榻上,命宫人来为她换上gān净的衣裳。又亲自拿了帕子为她擦gān被雨淋湿的头发,一脸的怜惜恼怒,“不晓得你来了。这些狗奴才,见你晕过去了才来通传!”说罢狠狠地瞪视了身后跟着的四德等人一眼。
朝颜不以为意,“我不晕过去,你会出来么?”
夜飒沉沉盯着她,压低了声,似是咬了牙,“来求我一回就这么不qíng不愿?”
面对这样的一张脸,朝颜忽然无话,全身尽是凉意,“原来倒是我的不是了,现在就跟皇上赔个礼可好?皇上天威无上,就当串珠她们是猫儿狗儿,饶过她们的一条贱命吧!”
见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夜飒眉皱得更紧,满腹的话此时居然再说不出口,只烦躁地挥手叫来四德去传令放人。
如此,朝颜的心总算搁了下来,在他不可一世的君王威严面前,她早已被他捏得死死的,他要她生,她就活得万人敬仰,他要她死,她就卑微如地上的蝼蚁,从一开始,就注定她只能是败局,毫无胜算。
夜飒看着她长舒口气的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这才软了语气:“你也知道,如今将对突厥用兵,宠幸皇后不过是暂时稳住你父亲的心,朕也有权衡利弊。那天你莽莽撞撞地闯进来,朕不得不那样对你;行宫那一晚是朕的错,朕不该动手打你。总之不要再跟朕生气了,咱们还跟从前一样,好好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