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几年,她不曾得到过他的半分怜爱珍惜,默默替他孝奉家中母亲,亦不曾有过半分怨言,如今更拼尽全力为他延续宇文氏香火,而他待她却没有过寻常丈夫应有的qíng份。前所未有的歉疚附上心头,“好好照顾”这四字竟有千钧沉重,压在那里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
外头的焰火一声一声尖啸着蹿上夜空,绽放出绚烂的色彩,将夜幕下的皇城点缀得幽深而鬼魅。
四下里除了烟火绽开的声音,竟是一片静谧。宇文晋磊的神色一直平静而淡然,仿佛刚刚他讲的只是与他毫不相gān的一段往事,而朝颜却看懂了他平静之后不可磨灭的伤痛与歉疚。月光下,只瞧见他将面前二人的酒杯斟满酒,“好了,我的故事已经说完,该你了。”
朝颜一笑,“说什么?”
“就说说你和先帝的事吧。”宫中朝野人人忌讳她的身份,从来无人冒然提起夜羲。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宇文晋磊又道:“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告诉我。”
朝颜眉心微微一颦,眸底有微澜掠过,却也只在片刻就无声平静 “他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也是最狠心寡qíng的人。”
他道:“也许他是为你好,想让你好好活着,不要太记着他。”
朝颜摇头,“人世多磨难,最多也就不过同生共死罢了,我又怎么会怕死呢?可他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因在病中,她的头发仅随意地束起,并未如素日挽作宫髻,有一绺顺着耳腮慢慢地滑落下来,柔柔的垂落在她白皙如玉的颈侧,大病初愈,她本就纤削的身子显得愈发瘦弱,在他看来,却是一种颠倒众生的妩媚。宇文晋磊心中一动,脱口道:“逝者已矣,何不看开一些,你这样bī自己,到头来会只活得很辛苦。”
朝颜说:“如果我不这样bī自己,踩在我头上的就还会有更多的人。我不争,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争。若有一丝的心软,下一个死的不是他们,就是我。”
他只问:“值得吗?”
“我不知道。”她摇头,笑得有些悲凉,“这两年,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可前些日子照镜子的时候, 却发现并没有,它还活着。 我是可以不去在乎不该拥有的 ,可是我怎能不在乎我自己呢?什么金尊玉贵,到头来污秽满身,拼凑不全一个人的起码尊严。我不想自己在深宫里数不完的更漏中慢慢老去,慢慢迷失,剩下的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个疯子,一个魔鬼。”
……
“我只有不断去争,去夺,去抢,至少还能感觉到我还活着,我还是一个有血有ròu的人。”
……
“路是自己选的。不放过自己,何来退路。”宇文晋磊的声音很平静。
朝颜微抬起脸,“奇怪,我怎么跟你说这些。白白地让你看我笑话。”
宇文晋磊看着她唇角的笑,“我不敢笑你,我也不想笑。”
她愣了愣,忽而侧过脸看着他,幽幽问:“那你呢?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或者说,你有没有心疼过一个人?”
那一刻,宇文晋磊在她眼中望见最柔软,也最脆弱的悲伤。这样一幕,与他记忆深处不可言说的影像,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他慢慢摇头,迎视着她的目光说:“我没有爱过人,也不知道怎么爱人。”
朝颜道:“你这是在可怜我么?”眼神下意识看着他,竟发现面前这个男人的面孔在一瞬间竟变得朦胧而又陌生。四目相对,仿佛是短暂的一瞬间,又仿佛是很久。
宇文晋磊望着她,声音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的郑重,“不,我只是喜欢你。”
她听了错愕失神,眼中慢慢泛出绝望一般的潋滟柔qíng。
直到他轻柔地贴近,心头便似生出诡异的魔障,忽然就将她单薄的身体揽在怀里,下一刻,她原本还试图挣扎的双臂却猛地将他抱紧,女子柔软潋滟的双唇随之轻轻地覆上他的眼。
朝颜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可以做出如此的勾当,究竟从何而来的勇气?
她只晓得,身体里面有一把业火在熊熊燃烧,认准了一个方向,就要一路烧下去,要将她烧得皮ròu不留,连骨头都不剩。
她的yù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dòng,仇恨、耻rǔ与罪恶都在那个黑暗里空空地下坠,却永远也填不满那近乎疯狂的饥饿。她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抱住面前这个男人,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