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chuáng榻上的王美人散发披肩,苍白的脸庞全无往日神采,生产的疼痛让她咬住的下唇都渗出血丝,拉着被子的双手过于用力竟将好好的青葱指甲齐齐折断。
我不作声,只是拧了湿帕子帮她擦拭额头渗出的汗水。
疼痛间歇,她悠悠睁开双眼,凝神看过来,才发现身边多个人在旁。
当她看清我的面容时,立刻圆睁了双眼,颤声道:“你来做什么?”
我敛低了眉目,淡淡笑着回答:“帮娘娘接生皇子。”
王美人顷刻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声嘶力竭的喊着:“你滚,本宫不要你接生!”
“怕是由不得您。”我凛起面容,冷冷的说。
就在这时,那两个嬷嬷迭声叫道:“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小皇子的头虽然看见了,却无法完全娩出。那两个嬷嬷急声催促,王美人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仍不见丝毫用处。那两个嬷嬷见状并不怜惜王美人,生生的将皇子血淋淋的用力拉出。
剧烈的撕痛让王美人顷刻间昏了过去,我将手搭在她的鼻翼处,尚存一丝微弱呼吸。我命人拿凉水来,泼在她的头上。冰冷刺骨的水让她瞬间激醒。
那两个老妇只顾得照料皇子,见是不哭,又用力拍打了皇子屁股,那孩子受惊呱呱大哭。
随后用上好的丝缎包裹了,jiāo在我的怀中。
昏厥的王美人闻声慢慢的睁开眼,见我抱着那孩子,立刻坐起身来抢。我稍一躲身,闪过她的怀抱。
将皇子jiāo给嬷嬷,我拿出太后手谕,犹豫一下,还是读了出来。“传太后手谕,王美人宫闱失德,天降惩罚,诞下死胎,污秽后宫,现赐死。”
“凭什么?本宫明明诞下皇子,你凭什么赐死本宫?”听我读完手谕,她不肯就死,仗着眼前的孩子说话也硬气。
“娘娘言重了,不是奴婢斗胆,而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难道事到如今您还不懂吗?我漠然的笑,看得她心慌。
“不!我要见圣上,我要见圣上。你们要谋夺我的孩子——!”王美人了然地疾呼。
“这是圣上应允的,您见了也没用,娘娘您还是好好上路罢!”我闪身,一位嬷嬷托着雕花金盘走上来,里面放着三尺白绫、金鞘银刀、玉杯鸩酒。我轻声说了一句:“娘娘您选一样上路吧罢!”
王美人怔在那,抱住双脚抖成一团,畏缩着不看那几样骇人的东西。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忍,俯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如果娘娘肯就范的话,奴婢跟您保证,娘娘您的儿子他日必会为太子,甚至在多年以后会成为大汉朝的帝王,而身为母亲的您也必然希望孩子前程无量的,耽搁了您和孩子都难活命。所以您还是安心的去罢!”
她睁大双眼,仿佛乍然听到福音,不可置信的仰头望着我,脸上似带一丝企盼或是兴奋,眼底的不确定等待我来证明。见此我心微酸,肯定的点点头。她低头思索良久,目光也冷成灰。突然她放声大笑,身子剧烈的颤抖,毫不犹豫的扑上前抓起那玉杯,半杯鸩酒全部倒入口中。
吞咽之时,她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襁褓中的孩子。
须臾片刻,她开始倒地抽搐,口中慢慢喷出血沫,脸上却漾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很快,没了气息。
活生生的一条xing命,顷刻间消失在我面前。我默默地站立,有些怔然。
凄然半晌,我让嬷嬷将孩子整理好jiāo给我,此刻他不再哭泣,像小猫一样萎缩在我的怀中。只是一双眼睛呆滞的看着地上蜷缩的身子。
那是他的母亲。
突然心中生起悲悯,刚刚出生的襁褓婴孩,并不知道自己的降临带给母亲带来了怎样的灾难,而王美人为了孩子的前途牺牲自我得如此心甘qíng愿,也是我不曾预想过的。
我面容仍保持无动于衷,只因此事关系重大,再不忍也不得不让它顺利进行下去。毕竟身边还有六双眼睛盯着我,我的一举一动更需步步小心。这是我的私心,如果因为一时妇人之仁带祸给我的族人,我是万万不会的。后宫深苑本来就是暗藏凶险,每个貌美如画的女子都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今日是王美人,他日或许就轮到我,我不能不防。
将婴儿用外面的夹衣罩住,缓步走下台阶,躬身钻过一片竹林,从后门走小径回未央宫。
孩子的呼吸喷在我的胸前,暖暖的,湿湿的,柔嫩的小嘴一张一合吸吮着,似乎在找寻母亲的气息。
我换手将他抱紧,眼底浮现氤氲水气。
咬咬牙,抬头看了看时辰,有些慌了神儿,原来不知不觉竟过了一个时辰,嫣儿那边一切可曾安好?我急切的用左手抓起裙角,抱紧怀中皇子,大步跑向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