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沉浮_作者:瞬间倾城(5)

2017-06-15 瞬间倾城


早些年,鲁元公主与我母亲曾有手帕之jiāo,后因母亲病故再无往来,想来她看见得也是多年前养在相府的我,现在的我从掖庭出来后,再无法用美丽来形容,常年的劳苦让我的面庞已经略染风霜,原本该纤细柔嫩的双手也布满老茧,再不是那个娇柔的女子了。

“回皇后娘娘,公主过奖了,奴婢实不敢当……”我谦卑的俯了俯身。

那天翠珠的话还响彻耳边。后宫yīn森可怖,稍有行差踏错就死无葬身之地,皇后虽小,却不能忽视,伴君如伴虎我还是记得的。

殿门外一声轻呼,带动了紧张气氛。

再抬头见她,她已恢复了刚刚的端庄样子,这是圣上宴罢群臣回转未央宫。那声轻呼,是圣上身边侍卫的通禀。圣山玄色绣金长袍,底下白绫单衣似雪。苍白的脸,鸦色的鬓,笑若熏风,迈步进殿。

两旁的喜庆的红衣宫娥忙上前服侍,我则拉住皇后的手腕,按了按,示意她起身施礼。她明白,俯身给皇帝见礼,口中却说着:“嫣儿叩见皇帝舅舅。”我失色,几乎掉了魂魄,只慌乱的想掩盖她不妥的称呼,于是端起矶岸上的蟠龙金茶杯抢先一步跪倒在皇上身前,微微摇晃的琥珀茶光,泄露了我的紧张。

近在咫尺的圣上别有深意的撇了我一眼,笑着对皇后说:“嫣儿起身罢,让朕看看,可长高了没?”皇后似乎忘记了头上繁重的假鬓,蹦跳着跑到皇上身边,一下坐在怀里,笑着:“长高了,我都快到舅舅的胸口了。”皇帝揉搓着她的后背,叫住依旧跪在那里的我服侍皇后把假鬓拿下来。我忙上前,告罪后再拉住皇后端坐梳妆镜前,一缕一缕的卸掉假鬓。

我的背部如芒在刺,分明已感觉到圣上正在盯着我,灼热的浑身不自在。悄然瞟过去,圣上斜倚在塌上,含笑看向这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分不清究竟谁是他的目标,嫣儿还是我。

圣上今年弱冠,身体赢弱的他面白如玉。当年祖父常说皇上虽然没有先帝风范,却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只是今晚颇有探索意味的目光却让我不能相信这番话。

收拾好皇后的头发,我起身告退。“你留下侍候罢。”圣上开口,不容置疑。

我唱喏,躬身退到一旁,随手放下玉钩上的帐幔,那百子图是我们一个月来辛苦赶绣的纱帐。恭祝帝后百子千孙。可是皇后这么小……。

夜深风静,更漏阵阵,沁骨寒凉,chuáng上很快就传来小皇后睡梦中的呢喃,大概白天的折腾把她累坏了。我抱紧胛骨,坐在帐外,面前的方桌上摆着彤笔和书册。那是记录皇帝皇后合房一切细微的彤史。我不知如何记起,也似乎没有可记的东西。

身上骤暖,宽大的龙纹外衣罩在我的身上,惊的回头,苍白不带血色的面庞近在面前,那璀灿如星般的眼睛直视着我,嘴角勾出一丝清雅淡笑,我怔怔的望着他,心也一颤。

突然清醒,猛地站起想要见礼,被他抬手扶住,朝我摇摇手,贴着我坐了下来,舒了广袖拿起笔,轻轻写道:你怕朕?

我滞了一下,咬住下唇,从他的手中接过笔,端端正正的写了个怕字。

他扯了下嘴角,再写。我抬头看他,乱了心神,此时的他不像一个皇帝,而是邻家白衣素然的哥哥,身上淡淡的药味更让他多添三分温润。他的容颜出尘清雅,若生于民间,大概会是所有闺中女子的梦中人罢。只是那明眸中笼着的淡淡忧郁,却让人兀自心生悲悯。

“记得朕还是太子时,就听太傅说过你,人人都说萧相的孙女天资聪颖,三岁能文五岁能赋,今天终能得见,作一曲应景的听听?他将那纸举到我面前,瘦削的脸上似孩童般闪着期待。

我拿过纸,静静地写下:才疏学浅,况已五年未曾拿笔,连名字都不记得怎么写了。

一丝哀伤慢慢从他漆眸滑过,他怜惜的伸出手,想要抚抚我散落的鬓发。

我不敢动,僵直的挺着,一瞬间却似一生那么长。

突然,觉得还在突突跳跃燃烧的花烛这般刺眼,心里慌得无措。

我微撤开头,俯身拜下,他修长的手指似乎无力的在空中停住,顿一顿,按捺不住的抬袖掩了唇,低低咳嗽起来。

皇帝的疼爱也许可以保我朝夕,我却更忌怕太后。众所周知,皇上宠幸过的女子多bào毙,太后嫉恨妖媚女子,戚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愣了神的他随后叹了叹气,起身负手踱步走出殿门,白衣飞扬处,尽显萧索。外面侍候的内侍起身迎上,悉悉嗦嗦一片压低的声音随他离去。而我俯在冰冷的地砖上,将头埋在双手之内,直到听不见动静后才立起身拍拍袖子,走到殿门,望着遥遥离去的身影,关闭的宫门内月色透过繁茂的枝叶撒下点点银光在我脸上,让我心生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