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钦若回到京城,知道寇准在朝必没有他的出头之日,因此上辞了真宗要他作副相,只肯接受一个大学士之职,自请与杨亿、钱惟演等人一起,将历代君臣事迹,采摭铨释了经﹑史﹑《国语》﹑《管子》﹑《孟子》﹑《韩非子》﹑《淮南子》﹑《晏子chūn秋》﹑《吕氏chūn秋》﹑《韩诗外传》和历代类书﹑《修文殿御览》﹐分类编纂。用编年体和列传体相结合﹐共勒成一千一百零四门。门有小序﹐述其旨归。分为帝王﹑闰位﹑僭伪﹑列国君﹑储宫﹑宗室﹑外戚﹑宰辅﹑将帅﹑台省﹑邦计﹑宪官﹑谏诤﹑词臣﹑国史﹑掌礼﹑学校﹑刑法﹑卿监﹑环卫﹑铨选﹑贡举﹑奉使﹑内臣﹑牧守﹑令长﹑宫臣﹑幕府﹑陪臣﹑总录﹑外臣等三十一部。部有总序,言其经制,历时三年,已经全卷修订完成。寇准见王钦若只是修史,不曾问政,倒也不把他放在心中。
真宗对此书甚为重视,如同当年太宗亲订《太平御览》,时时关注此书的修计过程,至全卷完毕,下诏更名为《册府元guī》: 册府 是帝王藏书的地方, 元guī 是大guī,古代用以占卜国家大事,意即作为后世帝王治国理政的借鉴。
王钦若进来前,却为寇准提拨了几名官员,真宗正召了他来问道: 朕看这几名官员,照例资历功绩都不够,不知你为何破格提拔?
寇准道: 臣认为,臣身为宰相,自有进贤能退庸才的权力。若是事事依例而行,那不过是一个小吏的能力罢了!
真宗素来不擅言辞,有时候听得臣下们满口大道理,虽然觉得不喜,却也一下子得再找个人来反驳才行。那日澶渊之盟前陈尧叟王钦若力主南迁,真宗听着不入耳,因此找了寇准来反驳。如今被寇准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是知道寇准xingqíng的,也无心再理会,挥挥手令他下去。却见寇准直着脖子出去了,真宗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语。
正在此时,王钦若捧了编写的《册府元guī》新卷出来,真宗亦如太宗修编《太平御览》一样,对此书的修编进度也是亲自过问。见寇准昂然直出,真宗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不语,心中已经有数了,这边放下书卷,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寇相又有什么事qíng,顶撞皇上了吗?
真宗笑道: 这个又字说得可笑,人君自能容谏臣,却也算不得顶撞。
王钦若也笑道: 这又是王相做老好人,次次拿这话打圆场。皇上这般容忍寇准,不过是以为他在澶渊之盟中有功于社稷吗?
真宗意外地看了一眼王钦若: 你这话又怎么说?
王钦若微微一笑: 澶渊之役,皇上不以为耻,反而认为是寇准有功,岂不怪哉!
真宗收了笑容,沉声喝道: 王钦若,你且说个明白!
王钦若跪下道: 臣素习史书,《chūn秋》上说,所谓城下之盟,实是屈rǔ无比。在辽军兵临澶州城下之时,皇上以万乘之尊正在澶州城中,与辽人订立了城下之盟,怎么不是耻rǔ呢?
真宗的脸立刻变得铁青,不再说话。
王钦若见势再进一言道: 寇准从来好赌,是个很资深的赌徒,赌徒通常在钱输得快没有的时候,把剩余所有的钱全部押上去做最后一博,这叫孤注一掷。皇上以为寇准请求御驾亲征的目地是什么?他是危难之时立为宰相,却拿不出更好的退敌之策,只有把自己手头的全部赌注都押上,那个时候,他能够押得上的,只有皇上。皇上就是他的孤注,北伐澶州若是成功,功劳自是他的,北伐澶州若是失败,那所有的危险 他偷偷瞄了一眼真宗的脸色,大声道: 这rǔ君丧国所有的危险,却都是由皇上承担了!
真宗浑身一震,一拍御案喝道: 大胆王钦若,竟敢口出妄言?
王钦若将头磕得砰然作响道: 臣该死,这人人心照不宣的真相,原不该让臣多嘴说了出来!
真宗只觉得脑中一片晕眩,怒喝一声: 滚出去!
王钦若磕了一个头,踉跄着退了出去。他的样子虽然láng狈,可是出了御书案,却不由地嘴角挂上一丝诡笑。
真宗自心中存了这点疑惑,待寇准的态度未免有些冷淡了。寇准在王旦面前虽然稍作收敛,但是于众大臣之中,依然树敌无数。朝中诸人何等眼利,顿时墙倒众人推,纷纷有人告状。寇准xing本粗豪,落在有心人眼中的错处便能挑出许多来,真宗耳中听得多了,更加不悦。
且说寇准一心要做一个声垂千古的名臣,行事未免有些过偏。凡是君王必要顶撞的以求让史官记录下来求一个谏臣之名,凡是同僚提议必不肯合拍的,开科取士故意排斥江南人士,而对门客们自夸: 我今日又为中原多选了一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