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恶战足足打了六天,以三十万对五十万本是绝无胜算之事,可偏偏他们遇上了半月弯。那壕沟损去的又岂是区区几万人的xing命,真正震慑人心的是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在叛军心中留下的yīn影。没有人在面对那样的画面时能无动于衷,那是一种能摧毁人心的无形利器,瞬间瓦解了叛军对这场战争的所有自信,军心动摇的叛军,战斗力急剧下降,以至于最终节节败退,一路溃不成军。
带着叛军残部,君卿欢一路狂奔,慌不择路地撤出了晋同关,直到全军越过青澜江,再不必防备追兵的袭击时,才选了夙陵一处,作为全军落脚之地。
一路追随着君卿欢,唯有此次,时利子沮丧不已,几次yù言又止。直至那夜,他遇见君卿欢落寞地对月饮酒,才终于走上前道:“王爷,你责罚老夫吧,是老夫的疏忽,竟未料到他们会布下如此陷阱,不但令我军损失惨重,还扭转局势,反败为胜。”
拭净了嘴角余酒,君卿欢轻倚石桌,淡淡而语:“军师,本王想了好几日,始终想不通,五十万啊,整整五十万,被他三十万大军打败也便罢了,可清点人数之时,本王始终不敢相信,活下来的竟只有十八万人。”
闻言,时利子的头更低了,一脸愧色,“王爷,老夫有罪。”
“军师,本王不愿责罚你,是因为此事本王也有错,决断权在于本王,是本王没有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可本王为何觉得老天都在帮他?天时地利人和,本王明明都齐了,为什么还是败给了他?为何?”是不甘心,亦是不愿承认,骄傲如君卿欢,对这场明明胜券在握的战争始终不能释怀,晋同关终成了他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王爷,你要振作起来,机会总会有的,只是入主上京的时间,许会比预期要晚上一些。”时利子虽并不欣赏君卿欢的某些想法,但他之所以选择了他,并非一时冲动。他早已算出君卿欢有帝王之相,是以,才一路誓死追随。
“军师,你不必再安慰本王,经此一战,本王输的又何止是声名。那些老百姓听说本王置先皇的huáng旗于不顾,本王早已尽失民心,便是机会再至,本王恐怕也难再翻身。”并非他过于杞人忧天,而是这一路而来早已听尽了闲言,君卿欢饱满的**,也终于在悲观的事实面前消失殆尽。
时利子面有忧色,言语铿锵,“王爷,虽经此一战失利于民心,却并不代表再无他法,若是王爷肯再信老夫一回,老夫一定能为王爷扳回一局。”
言至此,君卿欢再不答话,只沉默着为自己续上满满一杯,而后一饮而尽。
经此一战,飞鸿骑损兵十万,却歼敌三十余万,仅收集叛军遗留下来的粮食、兵器、马匹、营帐等战利品,便用去了整整一日时间。而后又用了两日时间,才清理完死伤遍野的战场,敌人的尸骸集中到一处烧为灰烬,伤者则尽成俘虏。
虽说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胜仗,但因损兵之数太大,是以,君卿夜于第四日huáng昏时分,专门在晋同关内为死者举行了公祭,杀马供于关前,以奠亡灵。死者优恤处理停当后,全军方大肆庆祝,战士们舞刀弄枪把酒高歌,烤ròu的香气弥漫整个晋同关。
君卿夜与一众将领巡视各营与众同乐,鼓舞士气后才返回主营,举行了另一场单独的高层庆功宴。
此仗得胜来之不易,众将更知全赖半月弯献计出力,才会反败为胜,是以,对她更是敬若神明。
酒过三巡,劳石坚肃容对被安排坐在君卿夜左侧的半月弯举杯道:“月军医,老夫当初口出狂言,而今已知军医神勇,定然说到做到,回京后便会设宴三天,亲自登门向你赔礼道歉。”
晋同关一战太过惨烈,半月弯这几日亲眼目睹了那些尸体堆积如山,激dàng的心qíng久久不能平复。这些人背井离乡,随着君卿夜到此,却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便是名字被载入军功簿又如何?还不是只剩huáng土一抷,连亲人最后一面也见不着。是以,虽身处这热闹喧嚣的庆功宴,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吃喝享受之上,只想着早早结束便好。
她想要清静如无人,别人却还惦记着她,这劳石坚的一席话终是将她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劳将军言重了,此事都是当时气话,如今不提也罢。”虽对这劳石坚印象不是太好,但至少此人尚算光明磊落,此时此刻,他主动提及当日所承诺之事,其实已是给足了她面子,虽未正式道歉,但已是心中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