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间,似乎又听到了某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她,她始终想要睁开眼,却只是无力。仿佛又重回故地,那白茫茫又无法触及的一切再度包围着她,沉闷得有如巨石重压。心头骤然一紧,痛,无法言喻的痛苦自四肢百骸扩散开来,那样清晰,那样蚀骨锥心。
眼前晃动着零碎的画面,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还有那个十岁的自己。大婚之夜,白竹国的王后、她的母亲,正在亲手为她梳发,她温柔的手指穿cha在她的发间时,她的泪突然便流了下来,急切而不舍。
“弯弯,我的女儿,别哭。”母亲的眉眼之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伤,或许她比自己更清楚,嫁给君卿夜,并非她心甘qíng愿。
“母后,我不要嫁他。”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稚嫩的、软软的,泉水般叮咚,夜莺般婉转,很动听。
“为何?”母亲的表qíng有惊喜更有担忧,她看得出来,母亲也不愿意自己远嫁他乡的,只是好像别无选择。
“是他推我入水,他想要我死。”小小的孩童,绝美的脸孔,倔qiáng地咬着唇,不让眼泪再度落下。她的眼前一片恍然,那个于水中扑腾的小小身影,那个因溺水几乎身亡的自己,回忆像是一把利剑直透她心。
“弯弯,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母亲慌乱的眼神间是她执拗的神qíng,“母后不信女儿吗?女儿看得出来,他不想要我,不但不想要甚至是厌恶,厌恶得恨不能让我去死。”
母亲紧张着,口齿不俐,“母后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他,他……”
小小的她突然就笑了,那样的冷,“别看他的眼,看了就会迷失,他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我。母后,他绝不会是白竹的靠山,他带来的只能是杀戮。”
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带走一个和亲的公主,没有哪个国家的皇太子会在别人的地盘举行婚礼,甚至带来了数万的亲兵,可是温蔼的父亲还有善良的母亲是那样相信他的诚意,甚至把女儿jiāo到了他的手里。
“弯弯,你还是我的女儿么?不是你自己亲自点选的他么?你对母后说,此生除了他,绝不二嫁。”
母亲的话一出口,小小的她又笑了,她已清楚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只是她的敌人太qiáng大,qiáng大到蒙上了所有人的眼。幼小的人儿执着地伸出手,握住了母亲的纤纤玉指,“母后,我后悔了,我不想嫁他了,可以吗?”
“弯弯,母后也不想勉qiáng你,可是,你该知道大周有多么qiáng大,若是我们反悔了,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弯弯啊,当母后求你了。”
母亲的话落在心田,十岁的孩子终是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女儿嫁了便是。”
她的神qíng清冷,她的眼神淡漠,完全不似一个十岁女童该有的神qíng,母亲盯着她一阵,突然也落下泪来。
花烛夜,满室欢声。
他缓缓走了过来,在她chuáng前站定,手中拿着秤杆,轻轻挑起红盖头的下摆。下一刻,头上的东西已被他利落地挑走,露出她粉若桃、艳若李的天人小脸。他盯着她的脸并不说话,但那双漂亮得惊人的双眼,却似乎意外地闪耀着灵动的光华。
他倾下身子凑近了她的小脸,似笑非笑的双眸,似乎更想捕捉到她脸上的慌乱与羞涩。小小的孩童淡淡地瞅着他的脸,刻意忽略了他的双眼,只是那样认真地看着他而已。
他那样魅惑地盯着她的脸,渐渐地,她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他灼灼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安。突然她偏过头来,那样直接地迎视他的眼,在他错愕间,狠狠地印上了他的唇。他整个人都凝固了,为她的大胆,更为她的直接。
她终于放开了他,讥诮地笑着,眼神中尽是得色。他就那样望着她绝艳的小脸发起了呆,直到寝殿外燃起冲天的火光。
小小的孩童猛地推开了身前少年,离弦的箭一般奔出屋子。眼前一片火海,除了她所在的公主殿还算完整,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血,她仿佛能听到地狱传来的鬼哭声,哀哀凄凄的令人毛骨悚然。
霍地,半月弯睁开了眼,眸中紫波流转,竟是有如水晶。
记忆如cháo水般向半月弯涌来,像是被解禁的咒语,那些尘封的旧事跃然于眼前,仿佛发生在昨天,还是那样清晰,那样痛彻心扉。
漫天的火光中,血色弥漫的一切,杀红了眼的大周铁军,还有因过度惊恐而狰狞的脸孔。她终于想起了一切,那些原本以为并不太重要的过去,竟是那样撕心裂肺。一滴清泪滚滚而落,她紫水晶般的双眸间恨意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