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皇子得知真相后,立刻暗中派人探查,密探回报,说公主这十五年过得非常不好,母亲早逝,父亲不理不睬,连府里最低贱的下人,都敢欺负她。正逢这时,右相意图谋反,作为皇上最信任的皇弟,他收到命令出巡江南。就那样,他到了杭州,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慈云庵看看据说正在庵里求签的公主。”
我咬紧下唇,便连这样的站立,都仿佛成了一种酷刑,沉甸甸的压在我身上,压的我无法呼吸。
“静谧的庵堂,嶙峋的梅树,梅树下站着两位姑娘。其中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大户千金,而另一个……”言殊眼底泛起依稀水光,“麻衣,我曾经说过,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你时的qíng景——白雪,寒风,你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连脚上的鞋子,都开了线磨毛了边。可是,你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委屈、不甘,与怨恨,反而笑嘻嘻的,声音又快又脆,对着蛇都敢讨价还价……我当时看着你,一遍一遍的想,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这个被我占据了奢华命运再替我受苦的人……就是她啊……”
我摇着头,想说我不苦,我从来没觉得苦,然而,说不出来。只能一直一直看着他,一直一直那么看着。
“再后来,我住进了你家,知道了你的更多事qíng,我对自己说我要补偿你,我要把你前十五年所欠缺了的东西,用后面的漫漫余生去拾回。而要让你无比风光且合qíng合理的享受幸福,最快的途径就是——娶你。所以,我娶了你。”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言殊,别这么残忍,求求你。不要告诉我你其实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所对我的温柔的宠溺一切都只是为了还债和赎罪……不要……不要……
我无声相望,心中满是绝望。
言殊唏嘘一笑,眉宇间,有着淡淡的自嘲:“但是,上天的安排总是比人类所设计的更加高明,我一心补偿,因此对你久久凝望,结果,凝望的时间久了,便开始患得患失,原本只是单纯的守护,最终却变成了渴望拥有。我渴望得到你,让你真正变成我的,我们本就是天命注定要在一起,也必将纠缠一世。因此,我用了手段,罔顾你的意愿,最终把你变成了我的……瞧,我是如此卑鄙,不仅对你,对我的亲生父亲,更是记恨在心。我恨他贪婪庸俗品德有失,我恨他误听谗言害死我娘,我更恨他对你不好……一想到你是在替我承受命运,你所遭遇的一切本是我会遭遇的,我就完全无法做到平衡,于是,我利用皇帝想要铲除右相的机会,步步为营,引他上钩,最终栽个罪名,借题发挥,借刀杀人!”
说到这里,言殊又笑了笑,笑容里,却有很痛苦的味道:“原来,我的心,一直一直藏在yīn暗的角落里,看不到丝毫阳光。为什么这样的我……偏偏会遇见那样的你呢?”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
“贺显那样对你,为什么你还爱他如斯?贺夫人欺凌你,几个姐姐看不起你,为什么你却毫不怨恨?为什么要置自己亲生父亲于死地的是我,而一心要救他的人却是你这个假女儿?命运明明没有亏欠我,给我尊崇地位,给我无限权势,为什么我却这般心胸狭隘斤斤计较;而命运明明什么都没有给你,为什么你却会如此纯善宽容?麻衣,麻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个这么内心yīn暗腐烂不堪的我,会遇见这样温暖明亮的你?”他说着,突的直直跪了下去。
一阵风来,枯叶漫天翻飞。
我望着跪在风中的男子,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到了一切都该偿还的时候了……”他抬起头,仰望着我,流着泪,一字一字道,“审判我吧。”顿一顿,再接二字——“公主。”
二十五
一个世纪那般久远的安静之后——我慢慢地,将手一点一点的伸到了言殊面前。
“我原谅你。”我也停顿了一下,再接二字——“夫君。”
二十六
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虽然有点呆,有点傻,但我知道什么叫做良人难求,真qíng无价。
我也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更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