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_作者:陆观澜(73)

2017-05-26 陆观澜

  这是她第一次打我。她虽然待我冷淡,但从来不曾打过我。

  我被她铁青的脸色唬住了。我退回自己房中,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吃饭,她也不理睬我。半夜时分,我饿得实在吃不消,悄悄出来找东西吃,听到她房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整整一夜。

  第二天中午,她若无其事地来敲我的门:“若棠,牛津街今天50%起减价,陪我去看看。”

  我不声不响陪她出门。

  自此,我们心照不宣,再也不谈那个话题。因为我发现,原来,她也有软弱的一面。那一夜,我突然长大。

  十七岁那年,我考上伦敦艺术大学,母亲很高兴,破天荒为我在家里开派对庆祝。没过多久,她问我:“想不想回中国去玩玩?”

  我正沉醉于大学生活带来的新鲜感中,自由无拘束的环境和氛围,无数新奇的派对和课余活动,越来越多的新朋友。进大学没多久,室友就告诉我:“他们都觉得你很美。”

  我哑然失笑。老外的审美观点,总是很奇特。就像后来在欧美走红的一个中国模特一样,在东西方,得到的是两种迥然不同的评价。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句话,大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所以,当母亲那么问的时候,我犹豫:“……中国?”

  那块陌生的土地,离我太遥远了。

  她看看我,一贯的不由分说:“机票我已经定好了,你收拾一下东西吧。”

  我还是不甘心地:“我住哪儿?”

  她沉吟了片刻:“我有一个老朋友,我跟他联系一下,你就住他家吧。”

  我想,若gān年后,母亲极其后悔当初的那个决定。

  一定。

  我怏怏地上了飞机。我回到了中国。我住进了何舯坤家。

  他们全家待我都很热qíng,何伯伯和何伯母很和蔼,何伯伯尤其喜欢我,专门给我预留了一间很舒适的客房,何伯母还请了假,陪我到处去玩,她对我的喜爱溢于言表,对所有人,她都笑逐颜开地:“我gān女儿,漂亮吧?英国回来的高材生呢!”

  我汗颜无比。

  何家是名门望族,结识的人多,何伯母又喜欢带我出去应酬炫耀,自认普通的我,或许只是因为新鲜,竟然碰到许多追求者,其中,以俞家二公子俞澄邦的追求最为直接。他整束整束地天天给我送玫瑰,几乎天天来找我。只是,我看他不上,甚至,我鄙薄他。

  一个婚约在身却想出墙的无聊男人而已,并且,对于爱qíng婚姻,我基本悲观。

  永恒也不过只是一瞬间。

  所以,对那些突如其来热qíng的邀约,我几乎全盘拒绝。

  当然有例外。虽然我中文不太jīng通,但是,我知道彬彬有礼跟敬而远之的区别。何伯伯的独子,医学院高材生何临甫,儒雅到了极点,也对我冷淡到了极点。除了必要的寒暄,他从不跟我多说一句话。每日都守在家里的书房,几乎不多踏出一步。

  何伯母对这个儿子极为宠溺,明知他态度不算好,仍为他开脱道:“临甫就是这样啦,书呆子,对女孩子一点也不热qíng,”她有几分自得地,“都是女孩子主动来找他。”

  是吗?我哼了一声,我偏偏不信这个邪。

  他出了书房门,看见我,有点意外地暼了我一眼,绕过我便打算走开。我拦住他。我等了他足足两个时辰,岂肯放过这个机会。我几乎是有点挑衅地:“我找你有事。”

  他很是一愣,很长时间之后:“什么事?”

  我直视他:“请问,我是你家的客人不是?”

  他眉头微蹙,唇角微撇,语气平淡而微微不耐地:“怎么了?”

  我朝天翻翻白眼,跟他拗劲:“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一尽地主之谊吗?”

  他仔细地看了看我,片刻之后,淡淡地:“我以为我妈妈跟你的追求者已经够让你收获颇丰的了。”他垂眸,“再说,我很忙。”

  我涨红了脸,为他事不关己的态度和话语中似有若无的讽刺。我一时羞愤,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也不再看我,就这样唇边带着笑,轻松自在地从脸色绯红的我身边走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那个时候,被众人捧得已经有点忘乎所以的我,从未受到过如此冷遇。

  我发誓,要再理他,我就是头猪!

  可是,第二天,我便化身为一头如假包换的笨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