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_作者:陆观澜(74)

2017-05-26 陆观澜

  我跟何伯母报备过后,走出大门,准备出去闲逛,拐过一个角落,一个人静静立在那里看不远处的风景。

  我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那个声音:“地主等了你很久。”

  我有心装作听不见,却怎么也绷不住,只得笑了起来。我跑回到他身边,恨恨地戳了戳他:“怎么,不忙了吗?”

  他微笑:“我是孝顺儿子,怕你去跟我妈告状。”

  我白眼向天。什么烂理由。

  不过,有他走在我身旁,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竟也轻轻dàng漾了起来。

  何临甫是个很闷的人。

  何临甫是个很矜持的人。

  何临甫是个不知道làng漫为何物的人。

  何临甫,是我见过的最最奇怪的人。

  他不懂时尚,不尚美学,不爱玩,永远钻在那堆厚厚的故纸堆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对这个城市的了解还不如初来乍到的我。我们出去玩,我比他更快融入那种环境跟氛围。

  他对我的自来熟不置可否。只是,他似乎并不排斥跟我一起出去玩。我们心照不宣地背着何伯伯何伯母,玩遍了当地的各大名胜。

  迟钝若他,从来没有对我表示过什么。我有点期待,有点失望,也有点如释重负。

  毕竟,我的世界在伦敦,我不可以期待没有未来的未来。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中国。直至我走的那天,何临甫依然如故。我有些怨恨。回伦敦后,他从来没有跟我联系过,一次也没有。

  后来,我在跟何伯母通电话的时候,没有问过他。我在写信给何伯伯的时候,也没有谈起过他。少女的自尊心总是微妙而又奇怪。我立志不要再理他。

  而且,那个时候,母亲身体不好,总是半夜咳个不停。我无暇分心。

  半年后,我被同学叫了出来:“有人找。”

  我不经意放眼看过去,顿时惊呆。那个微微含笑站在一棵橡树下看我的人,竟然是何临甫。

  他走了过来,一贯的平静,好像昨天才跟我见过面:“你好。”

  我暼了他一眼,突然间,反身闷头就走。我讨厌他,不想看到他。

  他几乎是立刻就拦到我面前:“我找你有事。”

  我一愣,这句话怎么这么别扭,我不耐烦地:“怎么了?”

  他斜暼我一眼,不客气地:“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一尽地主之谊吗?”

  我愣了很长时间之后,突然间,笑不可抑。

  我捧着肚子笑了很长时间之后,伸出手去,恨恨地戳了戳他:“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就只惦记着这个,何临甫啊何临甫,你是羞也不羞?”还男子汉呢,心眼小得出奇。

  他先是看着我笑,尔后面色一端:“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联系?”

  这可奇了。我翻翻白眼:“为什么要跟你联系?”

  笨猪!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你招惹了我那么久,总得给我一个jiāo代。”

  我先是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尔后才慢慢消化了他的意思,我又是害怕,又是困窘,又是羞愤,我跺跺脚,口不择言地:“谁那么倒霉招惹你?!”

  我脸涨成猪肝色一路跑远。

  跑回宿舍后,伏在被子里很长时间,我才想起来,他在伦敦人生地不熟,而我,就这样把他丢下了。

  我急急返身去找他,可是,那株橡树下已经空无一人。

  我怏怏地回来,一路还在琢磨,他到底,来gān嘛呢?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只是玩笑么?何临甫,千里迢迢来开玩笑?

  我不敢往下想,但是,心里竟然有点甜蜜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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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几天,都没有何临甫的任何消息。他仿佛只是如同气泡一样,稍纵即逝。后来想起来,我才发觉,原来,世间的任何事,冥冥中都有预兆。

  周末,母亲开着那辆小March来接我。我一上车,她就告诉我:“何伯伯来伦敦了,请我们去吃饭。”

  我懵了一下:“哪个何伯伯?”

  她暼了我一眼:“‘哪个何伯伯?’亏你还去人家家里住过一个月呢,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么?”

  我不吭声。我有心病。只是现在,我才突然发现,今天的妈妈,特别漂亮。她穿着平素极少穿的暗紫色纯手工珠绣真丝旗袍。在我印象中,她是极少数个子并不十分高挑,却能把旗袍穿得风qíng万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