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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铂又是片刻沉默之后:“我这次回国,是跟flona一起,准备带妈去新西兰治病。我们已经在国外简单注册,我在那边开了一家设计公司,我年纪已经不小,孩子也快出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糊涂过日子。还有,我以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很少回来。”
我也沉默。爷爷奶奶跟大伯母自有伯父生前安排得好好的,他至死不放心父亲,他们去了瑞士,小叔小婶离开这里去了其他城市。他们走的时候,没有通知我一声。
他们恨我都来不及。
他们无望地把最后一根稻糙的希望加在我身上,却加速触动了一枚摧枯拉朽的按钮。
现在,父亲在牢里,友铂也要离开。整个俞家,分崩离析。
忽剌剌似大厦倾,一场欢喜忽悲辛。
我看着他:“……哥……”他打断我:“你看上去还不错。”他轻咳了一声,“这样就好。俞家三姐妹,一向比男孩子还要qiáng。”
他看着我,淡淡地,“六岁那年,我听到他们吵架。可是,我还是一直把你当妹妹。十岁以后,你开始慢慢掩盖自己的真实qíng绪。”他平静地,“我知道你为什么拼命省钱,你跟桑瞳明争暗斗,我从来不喜欢桑瞳,也算私心吧,我偏帮你,包括婚姻,我希望你过上好日子,”他想了想,“一直以来,我好像帮不了你什么。”
我垂头。
“还有,爸爸那里……”
我沉默。
良久,他拍拍我的肩:“桑筱,保重。只是现在,对不起,”他站了起来,“从感qíng上,我对你抱愧,从理智上,我无法坦然面对龙太太这一身份。”
友铂走了。
我去了机场,但没有出面送他。我抬起头看着飞机慢慢远去,转身。
我系好安全带,刚要发动车,有人“笃笃笃”敲我车窗。我抬眼,是桑瞳。她也来送友铂。
她还是那么咄咄bī人的美丽,穿着一件宝蓝色C.K.风衣,卷发飘扬,看着我,微微一笑:“我车坏了,介不介意搭个顺风车?”
车到半路,她侧身打量我:“桑筱,你知道什么叫环境改变人么?”我暼了她一眼,继续目不斜视开车,到HairCulture之类的地方理个新发型,换上华服,就变了么?
人的心深不可测,该有多冥顽。
她似笑非笑地:“你现在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不是衣着,不是化妆,而是那种jīng神气儿,以前,无论你怎么掩饰,你的眼睛里面总有着慌张惊恐,而现在……”她顿了顿,淡淡嘲讽地,“你可以教人移不开视线,看来,龙斐陌有心得出乎我意料。”
我蹙眉,很不喜欢她的评判口吻:“方老师回英国了。”
他抱病而去,她没有出现。
她神色不变,甚至连说话口气都不变:“我知道。”
我实在有些生气,一句话脱口而出:“那你当初何必追到英国去!”
她的脸色变了变,只是片刻,她又恢复了原先的漫不经心和慵懒:“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她的语调渐渐变冷,“再一次追到英国去,再一次诱惑他,感动他,等待他的垂青,然后,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有一天,可以过上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生活?”她从随身的坤包里掏出一支烟燃上,徐徐吐了一个烟圈,“俞桑筱,你是不是过于天真了?你觉得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值得么?”
我冷冷地:“你不是爱他么?”
“爱?”她微笑,渐渐地,她的笑容越来越漂浮,越来越虚幻,“是啊,如果我不爱他,十六岁那年,何必每到那天就穿上自认为最漂亮的衣服,忐忑不安地希望他在?他动手术,我何必飞到英国,衣不解带夜夜守在他chuáng前,听着他的每一次呼吸等待他醒来?……”她出神般顿住,直到烟头燃到她的指尖,她打开车窗,轻轻一弹,呼啸的风声穿越我的耳膜。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不爱,所以不珍惜。他从未珍惜。”
“俞家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我还稳稳站在这儿。爷爷奶奶骂我láng心狗肺,说我白白给敌人卖命,两个叔叔对我嗤之以鼻,笑我痴人说梦,妈妈劝我一道出国,虽然家业没了,过后半辈子的钱还不缺,可是,我俞桑瞳从小到大就没得过第二名,从小到大,俞桑瞳就应该就只能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中央。龙斐陌一宣布娶你,我顷刻成为大家口中的笑柄和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女人们旁敲侧击拼命挖苦我,有什么关系?龙斐陌处处钳制我,在我身边布满了耳目和亲信,有什么关系?俞氏一倒,多的是人争先恐后来踩,又有什么关系?从来这个世上,比的就是谁能忍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