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_作者:静江(46)

2017-04-24 静江

  我穿好针线,望向五寨主:“五叔,你想绣一句什么话?”

  五寨主脸上的悲伤越发浓重,重得快化不开来时,他终于一字一句,声音缓而坚决:“贞儿,还有一人未杀,你等我。”

  不知是不是怀有身孕的原因,我特别容易qíng绪激动,听到他这话,眼泪啪啪,直落在手中的衣裳上。

  我坐在房中绣字,五寨主一直站在门外,并不进来。我尽自己最好的手艺来绣,但这行字还是绣得不尽如人意。

  远远地似有人在说话,象是狐狸的声音,我的手抖了一下,“啊”地一声,针刺中手指,殷红的鲜血滴落在那个有些歪斜的“杀”字上。

  贞儿,还有一人未杀,你等我。

  哀帝已死,无赖也被他用刀捅死了,还有一个仇人未杀,是那个将他爹娘bī死的知府吧。

  杀了这人,贞儿,我便会来见你。

  贞儿,奈何桥上等等我。

  看着五寨主对着西南方向长久地磕头,看着他将绣了字的衣裳点燃,我再度抹去眼角的泪水。

  回到小木屋,我心qíng十分灰暗。托腮坐在窗前,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要想些什么。

  说句实话,被豹子头“抢”上山后,我眼中看到的jī公寨,便是一群野shòu。及至后来豹子头惨烈死去,这野shòu的感觉才慢慢淡了些。再后来,野láng们对我很恭敬,老七这帮孩子又很真纯,这群野shòu便慢慢的变出人形来。

  及至听了狐狸讲的那几个故事,他们便还原成了活生生的人,他们本来都有幸福的家庭,都有温暖的亲人,却都被这乱世,由人bī成了野shòu。

  若没有那bào君,五寨主此时是否正和表妹花前月下,对镜描眉?

  若没有这乱世,老七是不是正承欢于爹娘膝下,是不是做上了带着几分羞怯的新郎?屈大叔是不是继续妙手仁心,积下一桩桩无量功德?

  在这乱世,即使如我所计划的那般逃出了jī公寨,我又能去何方?天下之大,何处是沈窈娘的容身之所?

  我郁郁了好几日,身子越发沉重,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好几日都不出去。

  狐狸可能是忙着布下陷阱诱敌,整天都不在寨子里,晚上也不再来邀我去山顶赏月chuī笛。也是,大战在即,谁还有心qíng舞风弄月?

  倒让我暗中松了一口气,虽说想尽快离开jī公寨,不得不尽量麻痹他。但是一想起那天晚上可能是被他抱回来的,这这这,还是觉得见面了会有些不自在。

  我心底深处,总在隐隐担忧着什么,仔细一想,却不知为何担忧。屈大叔来看过我数回,我吞吞吐吐将这感觉说了,屈大叔只安慰说,这是怀孕惯有的现象,我只能遵他嘱咐,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这日正坐在铜镜前梳发,忽然发现脸上长了数颗痘痘,忙丢了木梳去挤。正挤得呲牙咧嘴、眼泪直流时,邓婆婆端着药碗进来了。

  见我这般挤痘痘,她看得直摇头,道:“夫人,这样挤会留下疤痕的,怀孕时的疤痕可最难恢复了。”

  “不怕,反正是个寡妇,也不讲究漂亮不漂亮的。”我挤破一个痘痘,眼泪汪汪地道。

  邓婆婆叹了口气,道:“夫人,我这一辈子,最听不得‘寡妇’这两个字。”

  我心中一动,放下手,她已在桌边坐下,提起衣襟抹泪:“夫人,我守寡几十年,无儿无女,在这世间,最痛恨的便是所谓的‘贞洁’二字。若没有这两个字,我也不至于守了几十年的寡,替人倒了几十年的夜壶。更不至于临老了,无儿无女,靠这帮无亲无故的孩子过活。夫人这么年轻就守寡,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愣了许久,转过身,慢慢地靠上她肩头,轻声道:“婆婆,我不怕,我有孩子,有您照顾我,还有这么多叔伯兄弟。”

  邓婆婆哭得越来越伤心,我只得伸手替她拭着眼泪,劝道:“婆婆,我看这些弟兄都挺好的,您就把他们看成自己的子侄------”

  我话还未说完,邓婆婆已嚎啕大哭。我慌了神,正手足无措,窗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哨音。

  哨音越来越急,也有大群人在寨中奔跑。

  我与邓婆婆奔了出去,见寨中的野láng们正在迅速集合,手中都握上了锋利森寒的兵刃,一个个面色凝重、脚步急急。

  大战,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