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脚瞬时变得冰凉,瑟瑟发抖。
今年中秋的月色,为何象染了血一般惊心动魄?
“陈和尚打败张进忠后,继续与窦光明军在黑州一带jiāo战,熹河以南,再无一片平安的乐土。熹河以北更是一片混战,哪里都有乱兵和山贼,所有州府,每天都在死人,成百上千地死人,田地荒芜,尸横遍野,路有白骨。”
狐狸缓缓转头,目光深沉地望着我,轻声道:“大嫂,天下虽大,你能去何方?你拿什么来保护这个孩子?又怎么将他养大成人?”
我嘴唇颤了几颤。
狐狸紧盯着我:“大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帮弟兄,总认为我们是山贼,所以不愿意让孩子一出生就落糙为寇?”
我想否认,可声音哑在了嗓子里,只低低地回了一下,听起来竟似在哭泣。
狐狸傲然冷笑:“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在这乱世,谁最qiáng谁就是世间最尊贵的人!陈国的开国皇帝,不也是糙莽出身?!他江文略家往上数七代,也不过是一个更夫!”
这话我倒十分赞同,便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六叔,我并不是看不起山贼。我只是,不想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每天看着这些血腥的争斗,看着他叫叔叔伯伯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在争斗中-----我只想带着他回到洪安,回到我爹娘曾住过的地方。那里,还有我住过的房子,有菜地,有----”
真的还有吗?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狐狸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轻声问:“大嫂,你不想报仇吗?不想洗去身上的污名吗?”
我僵了那么一小会儿,静静地说:“报仇需要实力,至于清白---”我笑了笑,道:“我本只需要一个人相信我的清白,可他一把火把这清白烧得gāngān净净了,我又有什么必要再去证明?”
狐狸沉默了许久,站了起来。他负手遥望着东南方向,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回头看向我,左手抚上亭柱,双眸在月光下越发深邃。
“大嫂,从这里往东南望,天的尽头就是洪安。大嫂若是想家,就到这云池亭来坐一坐,等将来天下安定了,我再亲自送大嫂回洪安。但你现在,真的不能离开jī公寨,jī公寨的弟兄就是战死到最后一人,也定要护得大嫂和孩子的周全。若是苍天保佑,一切顺利,终有一日,我会帮大嫂讨回一个公道。”
我想我定是着凉了,不然为何鼻中似堵住了一般,酸酸涩涩。
我眼前一片模糊,颤声问:“你真的,将来会送我回洪安?”
狐狸在我身前蹲下,缓缓伸手,替我拭去泪水,声音很轻:“是,大嫂,我答应你。只要局势稳定,我就送你回洪安。我奶娘还在武定,我也想顺路回去看一看她。”
他的手指略显清凉,这份清凉,让我煎熬了几个月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中秋的圆月将如霜的光影洒在竹亭上,也洒在我和狐狸的衣襟上。
萧瑟的风,冷清的露,婉转的笛音,我望着明月,又长久地遥望东南。
我终于明白,从此以后,jī公寨便是我的家。
瑶瑶,让我来保护你(上)
中秋这夜的长谈,终于让我相信,狐狸虽然不再需要用这个孩子来镇住野láng们,却仍会帮我掩饰,他,是真心地在帮我。
我不用再时刻担心孩子出生时间不对而引起野láng们的怀疑,更不用时刻想着离开jī公寨。说也奇怪,自这夜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我又一天天肿胀起来,腿浮肿得掐下去便是一个很深的窝。胃口也特别好,喜得邓婆婆整天在厨下忙着为我准备吃的。
我也不再整天关在房中,每天去寨中走一走,野láng们很欣喜于看见我,不知何时,阿金阿聪也不再时刻跟在我身后。
自那夜后,狐狸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他很忙,外面的形势越来越乱,北面李师都已在上洛称帝,漫天王则起兵岐北,听说这两军jiāo战以来,死了几十万人,遭殃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乱兵、流民一拨拨南下,皆涌向洛郡、jī公山和永嘉府一带。
永嘉军在江文略的带领下不断向东扩张,却在河间一带被郑达公打了一个伏击,只得退守青陵府。
而jī公寨这边,也越来越受到西面田公顺的威胁。
风雨飘摇,黑云yù摧,谁也不知道,将来要发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