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出来,捋起袖子大声说:“来来来,咱俩来划拳,这样gān喝有什么意思!”将电视音量调到最大,直接坐在地上,吆喝起来。
韩张很快就醉了,开始胡言乱语,“我自从有记忆以来,第一个记得的人,不是父母,而是她。我脑海深处一直记得这样一个场景:她走路还不稳,却跌跌撞撞向我跑过来,身体一斜,重重摔在地上,哇哇哭起来。我不记得是在哪里了,周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月季,像是chūn天又像是夏天。可是后来,从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地方。”也许这样的记忆并不是真实的,真真假假混在一处,谁又能分得清呢,全部合二为一了。但是他心心念念记住的是她大声哭泣的样子。
“我有没有跟你说,她其实比我小一岁?我跟林丹云他们几个孩子上课去了,丢下她一个人在家。第二天她拖住我不放,哭着闹着也要去学校。何爸爸哄她说年龄太小,明年再去,我们上临的孩子入学年龄本来就偏小。她哪里知道,哭得唏哩哗啦的,硬是要跟着去。最后大家没办法,只得由她去,跟老师们打声招呼就是了。我让她坐在我身边,她像模像样听课,一声不响的,用拳头握笔,还从椅子上摔下来过,头上磕了一个大包。红着眼眶,居然没哭,只说要去厕所。”
他以为这些事早就忘记了,可是一提起来,历历在目,竟然记得这样清晰。原来并不是记忆欺骗了我们,而是我们欺骗了自己。
夏原见他醉得一塌糊涂,还在那里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叹气说:“行了,行了,渴了没?喝口水睡了吧。”再说下去,不但他伤心,连他也要跟着伤怀起来,还是赶紧打住吧。扶着他回客房躺下。
出来时感觉肩头湿湿的——刚才他的头一直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原来竟是流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韩张因为大冬天只穿着一件毛衣在街头chuī风,第二天发热感冒了,又是咳嗽又是流鼻涕,喉咙gān痒,脑袋昏沉沉的。有人见了他,吃了一惊,“怎么一夜之间憔悴成这样?”他理直气壮回答:“生病了,病来如山倒,没办法的事。”是啊,木已成舟,没办法的事。
他这一病,迟迟不见好。闹得远在上临的韩妈妈都知道了,打电话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半躺在chuáng上,没什么jīng神说:“流行xing感冒,过几天自然就好了。”韩妈妈先叮嘱他一个人在外面注意身体,然后兜兜转转说:“过年早点回来,妈妈介绍几个朋友你认识。”
他一听自然是不愿意,“妈,你就别cao这个心了。”
韩妈妈拿出老师的威严,不容反驳说:“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真想打一辈子光棍不成!你看人家如初,都已经结婚了,你连个影儿都没有,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考虑个人问题。让你回来就赶紧给我回来,唧唧歪歪哪来那么多的废话。”下了最后的通缉令。
儿子的心思当母亲的多少知道一点。俩个孩子,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既然没缘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眼瞅着如初都结婚了,自己儿子还在一边傻乎乎的等着,着实心疼。知道他脾气硬气着呢,只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死心,这样蹉跎下去,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是个头,一时发急,立bī着他去相亲。当母亲的总是比自己子女还着紧他们的人生大事,可怜可叹。
韩张病了这么多天,不得不接受她已经结婚的事实。惊怒过后,也只有默默承受下来。虽然他对钟越仍有满腔的敌意,可是对她,一想到俩人二十多年的qíng分,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始终无法怪罪在她身上。俩人自从上次在咖啡馆不欢而散后,始终没有联络过,似乎已成陌路人。
不不不,他不愿意这样。如果不能在一起,他宁愿他们还像以前那样。他不是心胸狭隘,极端爱恨的人。他对她除了男女之爱,亲qíng友qíng也占很大一部分。以前不管怎么吵架,从没有想过俩人会真正翻脸。
他主动打电话给她,听到她在那头的欢呼声,感觉又回到从前。
番外二当时只道是寻常(下)
他回家前,她来送机,提了整整三大包东西,搞得他以为她也要回去。钟越也跟来了。俩人见了面,很有些万感jiāo集,昔日的同学、旧友、qíng敌、对手……无数重矛盾的关系,一一在眼前晃过。他点点头,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钟越伸出手,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切静在不言中。有些事qíng,不需要明说。他唯有黯然退出,将她jiāo给眼前这个他不得不承认钟qíng而卓越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