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不嫌重,挂着这条链子?"我问.
“恩。”她说。
她穿着一件很薄的丝绣衬衫,还是牛仔裤,可是那裤子烫得笔挺.
她问道:“那是梁医生的车子?"她向窗外一指.
“是。”我说.
“我以前有一个朋友,也开宝时捷。”她说。
再也没有比她更清醒明白的人了,可再也没有了。
我试探的问道:“你那位朋友,跟我长得象么?"
她看了看我半晌,笑说:“不象,他比你骄傲得多了,他有点——孤芳自赏——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梁医生,我到底有什么病?"
我一怔,马上答:“贫血。”
“恩。”
那一日我们一起午餐,我开了几种药,也不外是维他命之类.她与我说了一个下午有关贝壳的事,我那海洋生物刚刚搭得上一点点.
她学问是极好的,知识也很广,她陪我说话,象礼貌地陪一个客人,可是时时又试探一下自己的病况,我深深为她惋惜着。她清醒的日子多不多?据屈太太说,她多数不大出声,关子房中。第二章
屈太太是傍晚走的,我并没有见到屈太太.
明珠的冷静只维持了一天.
过一天清晨女用人开门见到我,不知有多高兴.她说:“小姐在书房里发脾气。”
我走到书房,只听见有人摔东西,我推开门,一本笔记本迎头摔了过来。
她见了是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什么事?"我温和的问.
她低下了头,"要考试了,下星期就开始考了,可是我一题也不熟.父母虽然不等我赚钱开饭,如果成绩有三长两短,到底难为qíng,辜负了他们。”
她把时间又弄乱了。
我缓缓为她拾起书本,我说:“考试早考完了,你忘了吗?都毕了业了,忘了么?"
“毕了业了?"她疑惑地问.
我只等她开口叫我"家明",但是她没有,她只叫我医生.
她说:“是的,毕了业了。”声音里一点喜悦也没有.
她的书房很大很大,四周放着玻璃柜子,里面陈列各种贝壳.当中一张大桌子,上面堆着很多书.
她半晌抬起头来问:“我在什么地方?"
“在家。”
“在家?怎么会?那么我一定是毕了业了.不然怎么会在家?"
我看见墙上挂着一张证书,还有一张七彩的照片,走近一看,果然是她,照片里她笑着,可以"色若chūn晓"四字来形容.那张证书也是她的.于是我把她拉过来叫她看。
她看了,抬头问我:“是真的?"
“真的。”
“是爸妈买回来的。”她忽然笑说:“骗人的。”
我既好气又好笑,"买,上哪里买去?皇家学院的那!"
“真的?"她又问.
“什么考试都考完了,"我拍拍她的肩膀,"我们散步去。”
“好,我们散步去。”她说。
我与她下了楼,忽然想起来,问用人:“小姐吃过东西没有?"
“什么也没有。”女用人说。
“你吃了东西再走吧。”我说.
她坐了下来,我把牛奶与饼gān递给她,她自己却去做面包吃,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手法倒很磊落,一看就知道是留学生做吃的姿态。
她说:“考的不好怎么办?"一边忙着。
我说:“证书上说你是一级荣誉,那么你自然是考得很好的,你已经考完了。”
她把面包放在桌子前,却不吃,喝了一口牛奶。”那么我要念硕士。”